废弃仓库里，鸦雀无声。

那些空气流动的声响和外面偶尔经过的引擎轰鸣碰撞着，却越发让摄影棚内的空气凝固僵硬起来。

安静得吓人。

今天的拍摄，没有人预料到开头，也没有人预料到经过，现在同样没有人预料到转折。

这，怎么办？

格莱特的第一反应就是反对——

荒谬！

怎么可能！

摄影师干涉造型师的工作，这是什么国际玩笑？

但是。

格莱特和布鲁斯合作够久，布鲁斯不仅和“GQ”合作，几乎业内所有顶尖杂志全部都可以看到他的身影；而且，布鲁斯业内口碑一直出色，又专业又干脆，任何情况的困境里都能够顺利完成自己的工作。

这确实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布鲁斯真心实意这样认为，他百分之百不会干涉他人的专业工作，根本就不会开口。

而且。

今天这项拍摄工作多么棘手多么为难多么麻烦，格莱特也再清楚不过，布鲁斯的挣扎与犹豫全部看在眼底，现在布鲁斯经过深思熟虑才说出这样的话语，却抛出一个难以抉择可能陷入不复之地的难题。

所以，她应该如何决断？

其实，类似的情况也并非罕见。

在拍摄现场，如果感觉不太对劲，又或者细节需要调整，造型师更改搭配、乃至于更改整个拍摄主题，再疯狂的事情也都曾经发生过；当造型师不在现场的时候，编辑则握有决策权以及最后拍板权。

也就是说，布鲁斯只是建议，决定权在格莱特手里。

格莱特想要骂人，非常凶残非常粗鲁非常肮脏的那种，但格莱特成功控制住了自己，她正在权衡利弊——

安森，值得吗？

如果是十分钟前，安森抵达现场前，格莱特会毫不犹豫地说，公事公办，她不允许任何偏差的出现。

再说了，不过是一個安森，他们就连拍摄休-杰克曼的封面也没有那么多讲究，何必为了一个安森折腾呢？

然而，现在呢？

格莱特意识到了自己的犹豫，忍不住转头朝着安森望过去。

安森并不清楚来龙去脉，自然不知道现在的情况，但他隐隐能够猜测到，事情应该因为自己而起。

安森摊开双手，露出一个遗憾的微笑，“抱歉，我没有气球了。”

这是……小丑的台词吗？

不是“蝙蝠侠”里面那个小丑，而是孩子生日派对里的小丑。

所以，安森的潜台词是说，他已经没有魔法，他也无法改变现状了吗？

格莱特完全没有想到安森的回应，一愣，笑容就已经爬上嘴角。

布鲁斯没有等到回应，他能够看出格莱特的挣扎与纠结，他也知道自己的要求不同寻常。他深呼吸一口气，不免遗憾地表明立场。

“格莱特，我也知道你为难，如果不行，那就算了。”

“我理解。如果一位造型师站在我的身后告诉我应该如何拍摄如何构图如何布光，我也是第一个掀桌。”

“我不想你为难。”

“反正，现在拍摄出来的作品，也勉强能用。没有那么糟糕。”

只不过会被休-杰克曼和布拉德-皮特的光芒彻底掩盖罢了。

但这又关他什么事情？这样的事情，好莱坞天天都在上演，一个安森走了，另一个“安森”又会出现。

更何况，他已经尽力了，他尝试过了争取过了，他已经完成自己的工作。

布鲁斯问心无愧。

格莱特深呼吸一口气，收回视线，再次看向布鲁斯，“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布鲁斯眨巴眨巴眼睛，“格莱特？”

格莱特举起右手食指制止，在布鲁斯更加亢奋之前抢先说到，“不，我没有同意，我只是开放可能性，让我先听听你的想法。你认为造型不行，所以，我们应该如何修改？我听听看，到底多么离谱。”

布鲁斯回过神来，难以控制自己的激动——

但表面上，依旧面无表情。

稍稍冷静下来，布鲁斯开始思考格莱特的问题，然而……大脑一片空白，“这不是我的专业……”

格莱特直接翻了一个白眼，“布鲁斯！”

布鲁斯连连摆手解释道，“我只是有一个想法罢了。”

“我觉得安森被这套西装、这个摄影棚束缚住了手脚，造型需要改变，否则我们就一直被卡在这儿了。”

“我的想法是，我们可以离开这里，到外面拍摄，不需要前往其他地方，就在梅尔罗斯，让安森带上他的滑板。”

西装搭配滑板？

格莱特：……

布鲁斯也注意到格莱特的表情，连忙补充解释道，“你也看到了，今天安森登场的时候，他的活力和魅力，这是‘老友记’也没有展现出来的一面。”

“如果我们能够将安森自己的气质与西装的魅力结合起来，相信我，这会成为经典，尽管我也不知道能够碰撞出什么火花，但我有非常好的预感。”

现在，格莱特终于明白布鲁斯的意思，“这就是你一直苦苦寻找的灵感？”

布鲁斯并没有给予肯定。

“我不知道。格莱特，莪不能骗你，老实说，我不知道也不确定，但我的直觉告诉我，我们应该尝试看看。”

果然，布鲁斯就是一个老实人，瞎说大实话。

格莱特只觉得太阳穴剧烈跳动，一阵一阵抽痛，“哦，耶稣基督。”

布鲁斯没有再继续多说什么，而是静静等待格莱特的决定，反正他应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没有愧疚也没有后悔，不管什么结果，他都能够坦然面对，没有辜负自己的专业，也没有辜负“GQ”的酬劳。

然后，就在此时——

“汉塞尔？”

一个声音传来。

格莱特满脸无奈地顺着声音望过去，“这不好笑。”

不是格莱特，而是汉塞尔，童话故事“糖果屋”里格莱特的哥哥。

从小到大，不止一个同学在格莱特面前开过类似的玩笑，“格莱特格莱特，汉塞尔呢？你怎么一个人？”

格莱特真的已经受够了。

却没有想到，格莱特看到一张无辜的脸孔举起双手表示投降，“我知道，这个笑话很拙劣也很糟糕，但我觉得你们需要放松一些。”

是安森。

“拜托，为什么如此严肃？”

看着那张笑脸，格莱特嘴角有些无奈地上扬起来，还没有来得及蹿升的怒火，悄无声息地平复下去。

她说，“嘿，这位绅士，现在问题就出现在你身上，最不应该放松的就是你了。”

安森轻轻耸起肩膀，“很好，在我的完美人生里，现在终于找到第二件我不擅长的事情了。”

布鲁斯：……

格莱特：……

两个人都微微愣了愣，然后格莱特下意识就询问道，“第一件是什么？”

尽管格莱特不断告诉自己不应该询问，但她终究还是没有忍住。

安森满脸认真，“说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