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

戛然而止，紧急刹车。

似乎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拍摄工作全部结束，剧组就地解散，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仓促之间，总觉得少了一个句号。

如果就这样回家的话，就好像明天依旧需要按时起床并且前往伯班克报道，继续完成根本不存在的拍摄一般，那种虚无感萦绕心头始终挥之不去。

“公主日记”的整个项目都是如此，开始得突然，毫无预警地试镜成功；结束得也突然，和日常下班没有区别，有种“上班族被开除”的感觉是正常的吗？

安森想，也许他应该做些什么，比如——

冲浪。

他喜欢大海，对海洋一直有种莫名好感，只要静静地注视大海，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感受浩瀚、感受无垠、感受浪涛、感受海天交接的地平线，心绪就能够安静下来，脑海里的想法全部清空。

他想尝试看看冲浪，站在浪尖之上，用自己的身体去撞击海洋的深邃与恢弘，在风与水之间翱翔。

然而每次都止步于大脑想象，始终不曾付诸行动。

现在正好，一点点冲动，抓住机会就转变为现实。

视线往前望去，识别方向，试图寻找圣莫妮卡码头的道路，不经意间，眼神余光捕捉到一個标识。

然后。

九十秒后，安森就已经站在那栋深褐色的两层楼建筑面前，抬头看向侧面那一行整齐的黑色字体。

“洛杉矶表演艺术学院”。

不由地，眼神流露出些许亢奋，胸口那种虚无感转眼就被填满，一种跃跃欲试的激动从那个黑洞里汹涌喷薄而出，连带着脚步和身体都轻盈起来。

在剧组里，近距离观察朱莉的表演，那些交流那些讨论那些思考全部沉淀下来，最后演变为自己的东西，但没有经过学习以及演练依旧是空架子。

本来，只是一个念头，却在看到这个建筑后演变为浓厚兴趣，当机立断就调转方向盘，改变目标。

没有迟疑，安森就拾级而上，推开深褐色的大门进去，米色与浅褐色为基调的原木空间在眼前铺陈开来，尽管安静，却能够感受到空气里的活力——

一些歌声、一些台词、一些欢笑，经过隔音墙的过滤，窸窸窣窣地泄漏些许，在空间里微微涌动。

明明眼前只能看到一条走廊，一扇扇紧闭大门的练习室顺着走廊一字排开，里面什么情况完全看不到，却依旧能够感受到勃勃生机悄然满溢出来。

前台，此时有一个身形瘦弱的年轻男子正在咨询，可以捕捉到工作人员解释不同项目的琐碎声响，安森没有着急上前，而是在旁边落座耐心等候。

但没有想到，才刚刚落座，还没有来得及细细感受椅子是否舒服，沙发里面填充后的是海绵还是弹簧，那里就已经询问完毕，年轻男子转过身来。

“……谢谢，我考虑看看。”

视线，依旧落在宣传单上，低头朝着安森的方向走来。

看样子应该是准备坐下来考虑一下，那身影直挺挺地朝着安森冲过来，安森一个紧急刹车往旁边跨一步错开位置，对方才注意到眼前闪过的黑影。

“啊，抱歉。”他抬起头来，看向安森，一双眼睛特别深也特别大，因为脸部消瘦，更是凸显出来。

“上帝，我不应该走神，抱歉，非常抱歉。”

不仅言语也不仅表情，他的双手还条件反射地伸出来，仿佛安森是什么弱不经风的玻璃娃娃一碰就碎，小心翼翼地保护在两侧，将安森保护起来。

那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本来嘛，小事而已，反正也没有碰撞，甚至就连摩擦也没有；如此一番郑重其事的道歉反而小题大做，小事也变得严重起来，就连前台也看过来。

安森有些哭笑不得，下意识瞥了眼前年轻男子一眼，忍不住想开一个玩笑，话语就这样脱口而出。

“如果道歉有用，那还要警察做什么？”

年轻男子一愣，站直身体，挠了挠头，露出一个笑容，有些羞涩有些拘谨，但没有想象中的慌张和惊恐，似乎也听出安森话语背后的调侃和打趣。

“对哦，好像确实如此，那怎么办？”

安森一愣，眼底流露出一抹笑容，满脸认真的表情，“我需要验伤。”

年轻男子上下打量了安森一番，嘴角的笑容已经忍不住，他勉强控制住自己，用同样认真的口吻询问，“哪儿？”

但话语还没有说完，笑容就已经绽放，并且爬上眼角，终究还是没有忍住，随即又意识到自己的笑声好像不太恰当，连连摆手，以真挚的口吻说到，“抱歉……哈哈，抱歉……”

安森还是技高一筹，虽然很想笑，但还是保持满脸哀伤的表情，轻轻摇头，“二次伤害，精神损失费可能需要五百万美元。”

如果此时还没有听出安森的玩笑，那可能就真的少根筋了。

年轻男子也意识到自己刚刚小题大做，眼前之人分明是在为他解围，一个略显尴尬的场景就这样轻松瓦解。

“呼，谢谢。”年轻男子长长吐出一口气，拍了拍胸口，“我最近刚刚赔偿了一个五千万，暂时拿不出那么多现金，还好你的索赔没有上七位数。”

安森像模像样地来了一句，“哈雷路亚。”

年轻男子的笑容完全盛开，没有再继续开玩笑，而是自我介绍道，“杰克。”

安森轻轻颌首示意，也简单地回应，“安森。”

气氛，融洽。

从陌生到熟悉，仅仅用了不到三十秒，两个陌生人自然而然就这样结识。

眼前这位年轻的杰克，虽然没有“泰坦尼克号”里面那位杰克如此有名，却也是这一批年轻演员里的佼佼者——

杰克-吉伦哈尔（Jake-Gyllenhaal）。

如果安森没有记错的话，今年杰克已经年满二十岁，依旧年轻、依旧青涩，却已经不是无名小卒了。

事实上，杰克出身洛杉矶的一个演艺家庭：

父亲是导演、母亲是制片人兼编剧——其中，母亲还凭借1988年作品“不设限通缉”提名过奥斯卡最佳原创剧本；姐姐玛吉-吉伦哈尔（Maggie-Gyllenhaal）也是一名演员。

而且，曾经出演“真实的谎言”的杰米-李-柯蒂斯（Jamie-Lee-Curtis）是杰克的教母，保罗-纽曼一家则是他们家的好朋友。

去年，十九岁的杰克凭借着“十月的天空”里不俗的演出，成功进入大众视野，并且赢得一系列青少年奖项的提名。

老实说，安森有些意外，居然会在表演学院里看到杰克；却没有想到，杰克也怀抱着相似的想法。

“你怎么出现在这儿？”

“你来这儿做什么？”

一前一后，异口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