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来,人往。
潮起,潮涌。
眼前的纽约,显得忙碌而嘈杂,来来往往的人潮将视野填补得满满当当,却没有人愿意停下脚步。
即使现在没有智能手机,这座钢筋森林也依旧繁忙依旧拥挤依旧没有温度,每个人都好像上紧发条的娃娃,没有灵魂也无法停顿地全速前进,耳边传来的呼啸与嘈杂让空间景象化作一团模糊的光影。
宛若“黑客帝国”的数据世界。
一个人,就是一组数据,彼此之间没有交集也拒绝交错地匆匆擦肩而过。
正是因为如此,那一阙无人问津的旋律才显得更加特别。
静谧而哀伤、明亮而清澈,用音符为世界上色,稀薄的金色阳光拥有一丝温度,视线和耳朵都跟着过去。
那是一個四人乐队,吉他、键盘、鼓手……大提琴。
安森,有些意外。
在林肯公园将说唱以及电子融入摇滚之后,摇滚乐队迎来一个全面发展时代,不同乐器不同组合越来越多。
但是,大提琴依旧非常罕见。
作为古典乐器,大提琴的低音在乐队里很难寻找到配合,即使是同样低音部的贝斯,它和大提琴也不在一个频率上,稍稍不注意就容易打架,不要说现场演奏了,就连编曲也面临诸多困难。
共和时代(One-Republic)在2006年发布单曲“道歉(Apologize)”,这首歌完全围绕大提琴展开编曲,在流行摇滚乐队的风格里开辟出全新世界;然而,即使在“道歉”爆红之后,大提琴在摇滚乐队里的运用依旧不太常见。
却没有想到,今天在街头演出看到了大提琴——
等等,难道眼前就是还未成名的共和时代吗?
安森有些好奇。
可惜,不是。
没有瑞恩-泰德(Ryan-Tedder),也没有看到共和时代其他成员的身影。
而且,好像也不是民谣乐队,就是一支纯粹的摇滚乐队,粗粗打量一番,安森并没有看到熟悉的脸孔。
果然,民间卧虎藏龙,早在2000年,就已经有乐队在研究不同古典乐器加入编曲的效果,在人们看到成果之前,前人就已经栽树很长一段时间了。
认真想想,也不意外。
“道歉”是2006年作为单曲发行的,但一直到2008年被用在剧集“绯闻女孩”里作为配乐,这才一炮而红。
大提琴在摇滚乐队里的使用,确实不容易;被普罗大众广泛接受,又需要更漫长的一个过程。
眼前的乐队,也是一样——
如何正确使用大提琴,依旧是一门课题,所以他们演奏的旋律,略显磕磕绊绊,还没有完全融洽。
同时,来来往往的行人也拒绝停下脚步,甚至就连一个眼神一个视线都欠奉,全然看不到他们的存在。
以前,在电影里看到街头演出,比如“再次出发之纽约遇见你”,难免对街头演出产生一些浪漫的想象;但现在,从原主的记忆里得知,前身也曾经尝试过街头演出,实际情况却比想象得糟糕残酷许多。
在纽约,并非所有人都可以街头演出,他们必须向市政厅申请许可,并且在指定区域演出,如果更换演出区域,则需要再次向市政厅报备。
尽管演出收入不需要纳税,但这也不是一份赚钱的工作,在寸土寸金的纽约,日常租金和一日三餐的费用就足以压垮一个独立音乐人的肩膀,除了街头演出之外,可能还需要其他兼职来应付生活费。
的确,纽约是机会之地;但同时,竞争也格外激烈,还有高昂到让人生无可恋的支出,看不到希望。
动人曼妙的旋律,暂时到一段落,面前摆放在地上的大提琴盒依旧空空如也,甚至一个观众都没有。
四个人的脸庞上,表情各异,却同样写着疲惫和苦涩,似乎轻轻一碰就会破碎,然后再也坚持不下去。
他们是茫然的也是困惑的更是无奈的,甚至没有眼神交流,闪躲眼睛,隐藏自己此时此刻内心的情绪。
然后,终于有一个人忍耐不下去,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摘下吉他,嘟囔了几句,转身就想离开;旁边有人拉住他,试图劝阻一下,明明什么都没说,那个人却崩溃了爆发了,陷入一阵癫狂之中。
“我受够了!”
“耶稣基督,我看不到希望也没有计划,我已经不再年轻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像这样在街头游荡多久。”
“我,我希望我拥有答案,我希望我能够坚不可摧,我希望我能够若无其事地继续游荡继续放纵下去,但是……”
“我……”
声音,顺着风声送来,他背对着安森,站在原地,肩膀耷拉下来,茫然若失,情绪一股脑宣泄出来,话语没有说完,却再也说不下去,看着眼前三位队友的身影,突然就被愧疚吞噬,用力搓揉一下脸孔。
“抱歉。”
丢下一句道歉,那个人转身就大步大步离开,汇入汹涌的人潮里,消失不见。
然而,真正悲伤的是——
无人关注。
即使他们在争吵在控诉,即使他们的声音顺着风声传来,就连安森也听见了,却依旧没有人停下脚步。
纽约的生活着实太繁忙,以至于停下脚步围观热闹的时间也没有,来来往往、行人如织,什么都不曾改变。
那三个人,站在人海的中央,明明整个世界一片喧闹,他们却显得格外孤独,一抹苦涩在舌尖泛开。
莫名地,安森就想起“泰坦尼克号”。
就在沉船的时候,所有人四处逃窜试图求生,但乐队依旧站在甲板上演奏音乐,他们知道没有人在聆听也没有人能够停下脚步,他们却依旧在坚持着,试图用自己的旋律带来一丝安慰,哪怕只是片刻的假象也好。
悠扬而动人的旋律,没有能够让人们驻足,更没有能够拯救泰坦尼克号的沉没,但那一刻,生命是有温度的。
这就是电影的力量,更是音乐的力量。
然后,安森就看到剩下三个人流露出悲伤的绝望和迷茫,沉默的最后,他们低垂脑袋,开始收拾乐器,准备离开。
那位抱着大提琴的年轻人表情局促,试图阻止乐队成员,却无法开口,愣愣地坐在原地,几乎就要哭出来。
尽管他没有开口,但他担心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误,就是因为大提琴的存在,才拖住了小伙伴的后腿;他想离开,可是内心的不舍却卡住喉咙,眼神里闪烁微光,他连忙抬手揉了揉眼睛,掩饰自己的狼狈。
前方传来一个声音,让他们全部都暂时停下了动作。
“抱歉,可以再欣赏一首曲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