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婉君是益州的,也就是剑南道的,更直白点儿就是蜀川人。
早些年考了秀才后,在蜀王府上做过段日子,但是他发现跟着蜀王好像没啥前途,就想着考科举。
三年前进的京,运气不错,塞了钱上了个乙榜,因为本就家中是做生意的,所以靠着手头盈实,攀附上了杨国富,之后又攀附上了杨善长这棵大树。
自此之后,米婉君开始了开挂一样的升官路。
别人可能一辈子都穿不上的绯红袍子,他三年就穿上了,得亏了他不断巴结太傅。
再来就是,从小的生意场,让他深深明白趋炎附势、投机钻营,深谙朝中有人好做官的道理。
只是其实想认杨善长做义父的,好彻底绑死这颗大树,得以步步高升。
但现在的他,有点儿自己小心思,毕竟就这么短短几个月朝中局势风云色变,杨国富被贬职其实是小事儿,杨善长在,杨国富话语权弱不了。
但是陛下逐渐把控朝政于一人之手,杨党的人岌岌可危。
所以米婉君就有点儿自己小心思在了,而且朝局如此,米婉君的心思也就更加活泛了。
虽然杨党内有着小心思的人无数,可是米婉君知道自己必须做第一個,越早越好。
所以就想着讨好讨好苏长安这位未来的皇后娘娘。
换句话就是,想学一学李九郎那样。
这样一来,陛下若是真的要对杨党动手,那自己也能像李九郎,还有那些个投靠了陛下的太后党的人一样,如今安然无恙,顶多是被贬一下被骂两句。
米婉君想得挺美。
而且今天这一趟,他感觉自己做的也挺好。
既讨好了皇后娘娘,还得了陛下夸奖,最后太傅交代的事情也做得很不错。
而且今天就送了一点儿百花玉酿,过两天再送一些。
这不就见面次数多了吗?
坐在马车上,米婉君甚至都哼着小曲儿。
浑然忘了,自己从开始感觉到的那不对的地方。
“大人,到了。”
到了太傅单独搬出来住着的宅子门口,米婉君听到了自己车夫的声音。
撩开帘子,米婉君心情不错,琢磨着等下太傅夸奖自己时候说点儿什么。
但是这打眼看过去,就看到了一名学子站在门口犹豫什么。
不过米婉君看到这人,却是皱了下眉头。
而那学子也是看到了米婉君,当即一怔,而后想要走,但还是朝着马车方向作揖行礼。
米婉君心情不错,直接下了车后走到这学子身前:“子玉,来这里做什么...”
学子自然就是李子玉,当下李子玉手上拿着一份请帖一样的东西,朝着自己亲舅舅再次行礼道:“见过舅舅,我受了荀司业之托来这里送请柬给太傅。”
米婉君看着李子玉对自己不冷不淡的态度,也是无所谓,自己这个外甥,弄得自己多清高一样,但凡对自己尊重一点儿,自己抬抬手,都不用科举,直接出仕了,但偏偏就是不理会自己,入了国子监内读书,几个月都不来拜见一次自己。
因此对于自己这个外甥,米婉君也是爱答不理,随便了,大好仕途不走非要自己走,那就随便了。
不过今天米婉君心情大好,看着李子玉都觉得亲切很多,于是笑嘻嘻的问道:“什么请柬啊,又是文会之类的?太傅可从不参加文会啊。”
李子玉面无表情:“不是的,是祭酒大人请了长安小姐开了讲学,所以祭酒大人让我来邀请太傅。”
米婉君愕然,心里明白了难怪牧序去找皇后娘娘了,原来是这事儿。
但是心里啧啧,能邀请到才怪啊!
那位,可是皇后啊!
但是对于邀请太傅,米婉君倒是没什么意外的。
因为每次文会什么的,其实都会邀请太傅,但也就是个形势而已,聊表尊敬,朝中许多大员们都被邀请。
这就是所谓请不请,是牧序的态度。
去不去又是一码事儿了。
米婉君看着李子玉:“不好见啊,尤其你才考完,就来找太傅,如今朝局如此,容易惹人非议,舅舅帮你拿进去?”
李子玉愣了一下,然后说道:“刚刚敲了门,里面的人说要去问过太傅,我还是在这里等等吧。”
米婉君皱了皱眉头,不识好歹。
不过此时,大门微微打开,一名管事走了出来来到李子玉身前。
管事看到米婉君的时候,先行了礼,然后看向李子玉道:“公子,老太爷说请柬收下了,今天一定赴约。”
李子玉愣了一下,因为没想到太傅竟然会答应要去。
一边的米婉君也是没想到,有些诧异的看向这名管事,因为米婉君是知道的,太傅自己都说了,这段日子哪儿也不去,结果今晚这讲学就要去了?
米婉君看向李子玉:“皇后娘娘被确定请到了?”
李子玉摇摇头:“我不知道。”
说罢,李子玉将请柬交到管事手上道:“太傅所言,定当转告司业大人,如此,学生告辞了。”
而后,李子玉朝着米婉君行了礼,直接转身离开。
实在是李子玉对米婉君就是一种,羞与汝为伍!
大夏朝堂之上,本就许多人对于太后党还有杨党的人谩骂连篇。
也因此,李子玉更是不待见自己这个做大官,但却是杨党的舅舅,更不愿与之往来。
米婉君看着李子玉背影,有些不乐意,但是看到管事手上拿着请柬,想到今晚皇后娘娘也会去,小心思又起来了。
管事看着米婉君,欲言又止后说道:“米大人,老太爷说了,您来了就在前厅先坐着,今晚随他一起去国子监那里。”
米婉君讶然,实在是没想到太傅竟然还想着自己,但是转念一想,开口问道:“杨管事,老师可说了我汇报今日结果的事情?”
管事摇摇头:“老太爷只说让您喝茶等等。”
米婉君笑呵呵:“多谢多谢。”
管事看着米婉君的样子,无奈摇摇头,但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带着米婉君进了宅子里。
……
今日国子监内苏长安讲学的事情,因为国子监内没对外宣传原因,所以知道的人不多。
也就仅限于国子监内的人,还有一些被牧序邀请了的老夫子们而已。
所以,并没有引起之前文会时候也好,或是初冬诗会,还有那次中秋宫宴时候那般大的反响。
更何况...
今日之京城,老百姓们光顾着去说昨儿个莳花馆内的事儿,还有倭人的事情了,哪儿还顾得上这些。
承天门距离国子监离得很近,也就四个坊市的距离,听着多,但其实中间两个坊市因为是住在皇城墙根地下居民区,所以其实是互通的,不需要弯弯绕绕,一条径直连着两个坊的路走过去,就到了国子监前边的闹市。
国子监前边的坊市,比较起承天门那边的就要热闹很多很多了。
各色各样的吃的东西,还有各种小东西,应有尽有。
“你可别说,这些倭人啊,就他娘的该死!一个个长成那副样子,要不是有那个杨国富包庇着,横一个老子看看,弄不死他我!”
一家水盆羊肉的摊位上,几个客人手上攥着火晶柿子一边吃着,一边聊着。
不过其中一名壮汉说出这话后,身边同伴立马说道:“老六,说什么浑话呢!”
这叫老六的壮汉闻言,马上嘿嘿一笑:“不识字儿,胡说八道的。”
旁边一人笑着说道:“怕什么,如今杨家自顾不暇呢。不过提起倭人这事儿,嘿!你别说,昨儿个莳花馆那边,一个个的抬出来,瞧着就气劲儿,尤其那些衙役们更是往使馆那边一扔就不管了,心里可太舒坦啊。”
又一人笑着说道:“别说什么舒坦不舒坦的,主要是出了口气啊,咱大夏京城地界,你他娘的一个倭国人带了刀就算,还敢行凶!弄死你丫的!”
这时候有人立马说道:“听说,莳花馆挂上了【倭人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
邻桌的人听到这儿,再也忍不住的说道:“没错,说是那个倭人,都敢直接调戏柳白狮了,老鸨子不干了啊,气得不行,直接挂上了这牌子。而且花街内不少青楼花馆都在学呢,就是那窑哥儿们的馆子,也是挂上了。”
“先不说是不是有人背后撑腰了,就是这事儿做的,她娘的就解气,那些狗杂种,自打咱先帝驾崩后,就没人管了一样,想想以前先帝在的时候,别说当官的了,那群狗杂种们敢在咱们老百姓跟前放个屁试试,老子直接他屁眼儿戳烂了,敢在我大夏放屁,经过允许了吗!”
这话一出,周围人马上哄堂大笑起来。
路过的店老板无奈一笑后,端着手上的吃食送到了一桌上:“您的火晶柿子,还有水盆羊肉。”
这桌上坐着的四人,样貌上有些奇怪,不过店老板倒是无所谓这些,乐呵呵的招待了后转身就离开了。
而这时候,邻桌上聊起了昨夜整个倭国使馆大火的事儿,说个天花乱坠,说大火连绵,估计渣儿都不剩了。
一大早的抬出来的全是一具具烧的没人样的倭国人。
越说越恶心,同桌上的人都听不下去了,提醒了一下后,那说的人立马不再多说。
而后话题聊到了昨天莳花馆那戴着面具,出手教训倭人的人身上,眉飞色舞,尤其提到后面花魁柳白狮亲自相送场面,更是把这几个力巴士说的都流口水了。
毕竟那可是柳白狮啊...
号称百年来的第一花魁娘子!
在刚刚小摊老板送的那桌长相奇怪的桌上,其中那瞧着有些胖,而且皮肤蜡黄的“公子”踹了身边人一脚:“听见没,说你被柳白狮倾慕呢!”
正美滋滋吃着东西的苏长安被夏凤翔突然踢了一脚,无奈看向夏凤翔:“这事儿不都过去了吗?”
但看到夏凤翔现在的样子,苏长安却是有些无奈。
因为夏凤翔现在活脱脱一个长着胡子小胖子,而且小眼睛小鼻子的模样。
但其实当下的他也没好看到那里去,也是有些微微发胖样子,而且脸上还有许多黑点麻子,嘴唇也是特意弄了一样,厚厚的,虽然打扮的像读书人,但实在这丑模样跟读书人无法想到一起。
当然...
同桌的燕如玉还有猫猫,也是没好看到哪里去。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百分百确定的。
那就是他们四人看过去,就算是熟人在跟前看,都想不到会是苏长安,女帝他们。
可以说这妆化的,天衣无缝!
当然...
也不全是猫猫的功劳,猫猫只会一些粗糙的易容,当时化完后,夏凤翔不是很满意,因为仔细端详的话是可以被认出来的。
所以就让猫猫怎么丑,怎么不被认出来怎么弄了。
于是也就成了现在这幅样子。
夏凤翔看着苏长安样子,笑了起来,然后说道:“等下进去后,好好地,别想着逗我笑,我这副样子,我自己想一下都丑到自己了。”
苏长安无奈摇头,然后继续低头吃东西。
夏凤翔看着苏长安这幅样子吃东西笑骂道:“难看死了!”
经过了上次文会的事儿,这次苏长安学精了,吃饱了再进去。
而这时候,那几人中有一人突然说道:“不过你们听说了嘛?有个说法是,昨儿个在莳花馆那举着牌子说自己特好看,更被柳白狮姑娘送出来的人,是咱长安小姐。说是出去微服私访的,专门看看倭人的德性,为的呀,就是帮咱陛下惩治一下这些倭人,连带着敲打敲打杨国富。”
“那倭国的使馆,其实就是杨国富为了自保给烧了的,连带着那些个倭人们,也全是他杀的。要不,陛下能不对他做点儿啥?”
闻言这话,其中一人左右看去后,马上说道:“这么多人,也敢乱说。杨家虽然被陛下敲打,那也不是咱们能聊的。”
这话一出,一年轻人立马不乐意了:“哥!怕个球!也就咱大夏底子厚,还有苏大人啊李大人啊他们一大帮好官撑着,不然咱大夏被杨家祸害成啥样了,尤其那个杨国富,她娘的,我进京城时候就听说了,做的坏事儿堆成山了都,之前咱去给国子监的老爷们弄房子,他们不也提起杨党祸乱咱大...”
啪!
却是先前那人一巴掌拍在了这青年肩膀上。
那青年才要说话,却是直接被捂住了嘴,然后暗示了一下。
这几个人扭头看过去,就看到坊市街道上,一辆马车朝着国子监内方向走去。
马车一侧写着鄢字。
鄢景卿的鄢。
这青年看到,吓了一跳,赶忙坐了下来不敢多说。
而这一桌为首的人,也是拉着其他几个人离开,临走朝着摊位其他客人嘿嘿一笑。
不过...
此时坐在里边两名学子,却是一脸愤愤盯着鄢景卿马车:“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杨党走狗不过一个马车,就让人不敢再多言!真是够威风的!李霓裳忤逆谋乱,其党羽被诛杀,大夏朝堂看起来朗朗乾坤了,但杨党不除,如何还光明二字!哎,也不知道陛下怎么想的,连带一起铲除了啊!!”
坐在那学子对面的人立马说道:“安明!莫要胡言这些!”
说罢,这稍微年长的学子看到苏长安在看着他,这学子马上站起身作揖:“我朋友喝多胡言乱语了,请兄台勿要真信了。”
苏长安手里拿着胡饼微微一笑后点点头后,转头继续吃东西。
他记得,这个人叫左绍翁,毕竟见过几次了。
一边夏凤翔也是笑了笑后,不再去看两人。
那叫安明的学子年轻一些,却是看着坐了回去的左绍翁:“左兄怕什么,你祖父当初不就是被杨善长陷害吗?”
左绍翁看着安明还要继续说,皱起眉头:“你若是还不闭嘴,你就自己在这儿等李维,我要先进去了。”
安明愣了一下,看到左绍翁生气了,欲言又止后,无奈摇摇头,但抬眼看向那鄢景卿马车,依旧一脸愤慨。
不过...
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安明看着左绍翁问道:“左兄还记得孟少安吗?与你还有李维他们一起前去过中秋宫宴,后来跟了八王爷世子爷的那人。”
左绍翁点点头。
安明马上说道:“听说他现在了不得,到了燕地后,直接被世子爷委以重任,掌了县令的权。”
左绍翁无奈摇头:“当初世子也招揽过你,羡慕了?”
安明立马摇头:“我辈读书人,只效忠朝廷,当国鞠躬精粹,去跟个王爷做事儿。而且...八王爷有什么企图,你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
左绍翁皱起眉头:“才说了两句,又开始浑说了是吧!”
安明无奈。
不过这时候...
苏长安他们已经吃完了,就朝着国子监那边走去。
安明看了眼苏长安他们四人,有些讶然:“还真是去国子监的?这样子,比柳轩可吓人多了啊。”
左绍翁无奈一笑,看了眼苏长安几人后,看向安明:“莫要乱嚼舌根,尤其评论他人长相。”
安明一撇嘴:“是是是,左师兄。”
左绍翁无奈,但左绍翁看向苏长安几人背影,尤其看着苏长安,微微蹙眉,总感觉那人见过。
而朝着国子监内走着的夏凤翔看着苏长安说道:“那个叫安明的,你觉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