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长安这样无奈。
虽然也理解‘为何读书’这个问题,其实对于读书人而言很重要。
但这件事儿因人而异,毕竟每个人所处环境,家底,以及各方各面事情皆不相同。
所以‘为何读书’就变得不是一個固定答案。
但是苏长安看现在这架势,摆明就是要一个固定答案了,如此...
那就给一个吧。
晏殊在行礼之后,夏凤翔看着晏殊饶有兴趣,因为无论是牧序,还是荀旷,再或者是苏文清等人在她面前没少提起这叫晏殊的寒庶学子。
晏殊双手作揖,看向苏长安:“皇后娘娘,先前文会之上,陛下曾问‘为何读书’,学生百思不得其解道理,故而未作回答,之后又思考许久,却是又不知道因何读书,娘娘曾于中秋宫宴回答过温先生次问题,令学生犹记于心,可其中却也有疑惑的事情,故而今日再次提问。”
说到这儿,晏殊拱手作揖:“学生愚钝蠢笨,因而还请娘娘恕罪。”
晏殊乍一眼看过去,没有刚刚魏安明那挺拔气概,更加没有刚刚李子玉那般不顾一切的气节,并且比较起左绍翁的儒雅,李维的那般意气风发。
但...
晏殊给人很是温柔,给人一种很是亲和的感觉,如春风拂页,惬意悠长。
所有人目光看看晏殊后,齐刷刷看向苏长安。
苏长安看着晏殊笑着说道:“你可知信仰?”
晏殊点头:“学生知道。”
苏长安笑着说道:“若是将读书视为信仰,你觉得应该如何去说。”
晏殊愣住了。
在场众多官员,夫子先生们也全部愣住。
将读书视为信仰?
在场众人看向苏长安。
何为信仰,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尤其坚信道学的夫子先生也是有许多。
只是将读书视为信仰,听起来有些勉强的感觉。
毕竟读书为实际行动,却是信仰一说,却是一种对道理的崇敬膜拜。
或是,皇后娘娘的意思是将读书视为一种精神理念,从而将其视为最高理念。
但如此不就是一种极端了吗?
在场一些夫子先生很是不解的看向苏长安,因为这种理念说法在学派上是存在的,可却很不受推崇,因为极端,说白了就是钻牛角尖,路只会越走越窄,更何况读书乃是条大道,如何能走小路。
一名儒家学派的先生在这时候走了出来,拱手作揖后说道:“娘娘,读书一事不可为信仰。若将其视为信仰,读书一事便要变质了。”
苏长安记得这名先生是胶州那里的一名先生,颇有学识,当下说道:“先生误会我的意思了,且听我说完。”
这名先生也不是不讲理之人,只是性子有些急,所以才站了出来,当下闻言,立马拱手作揖致歉,而后看着苏长安解答。
而晏殊这时候也开口道:“学生不知如何表达。”
苏长安将夏凤翔的手从自己怀里拿出。
不过这动作没有衣服那些遮挡了,自然是被许多人看到。
众人讶然。
陛下的手怎么在娘娘肚子那儿...
这两位大贵人这么会玩吗?!
还是说...
娘娘其实腹部不舒服,所以陛下在帮娘娘轻揉?
是啊,娘娘本身就身子带着病疾,之前牧祭酒也说了今夜不确定娘娘是否能来...
这般想着,众人看到女帝脸上微微皱眉表情,像是担心,再看苏长安心中更是感动。
若是一次两次亲民,众人不会觉得如何。
可皇后娘娘却是次次这般待人随和温柔啊!
但...
其实是夏凤翔看到苏长安就这么当着众人面,没羞没臊的把自己手拿出来,弄得很不好意思,所以瞪了眼苏长安而已。
不过...
苏长安倒是不去理会夏凤翔,这都众人皆知是小情侣了,做个这样事儿咋了,就算当众亲嘴也没事儿。
所以苏长安站起身后看向下面所有人开口说道:“佛教中‘佛说应当普度众生’因而许多信徒以善为己任,行事以善为优。‘佛说众生平等’信徒便以平等目光看待世间万物。这便是他们的信仰。”
“道家推崇个人的内在修养和心灵的平静,也就是自然之道,宇宙之道,提倡‘无为而治’,故而修道之人,将其视为信仰,往往以静修,无所不容,自然不为等要求自己,故而亲和待人,亲和待事。”
“而读书人这里,虽无固定思想,但圣人曾有言‘志于道,居于德,依于仁,游于艺’,故而读书人讲究以礼待人。这其实可以理解为我等读书人修己身的信仰。”
“且【尚书】中曾有言‘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这又是我辈读书人,坚定目标的十六字心传,我认为这也是信仰。”
当苏长安说到这儿的时候,李维站了出来,拱手作揖后问道:“娘娘的意思是,我辈读书人本就有信仰,只区别于如何去理解,如何去将其实践出来吗?”
苏长安笑了笑说道:“信仰二字,太大,大到可囊括世间万物,大到我等思想根本不足以将其装下。可是它又很小,小到我等认为一件普通的小事,就足以将其坚定不移的去做。其中如何就要看你如何去说,去悟。”
“我之所以问出这话,我的意思其实是说,读书人为何读书这件事,可大可小。其实你们自己心里都很清楚,自己为什么才会读书考功名,但若是当真要说,读书人读书是为何,我认为应该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苏长安尴尬笑了笑,补充道:“这话有些大,而且大的有些吓人了。所以还请各位夫子先生,以及诸位学子莫要笑话,毕竟我也就是个侥幸之人,不会讲学更不会教学。只是,我觉得这四句话,当讲出来。”
静~~~
听完苏长安所说的话,所有人陷入沉思中。
包括牧序,杨善长他们。
但所有人看着苏长安的目光,全部带着不可思议。
只因为苏长安那四句话!
苏长安这很是普通说出来的四句话,很大!
甚至要比‘为大夏而读书’要大很多!
但其意思又如此的简易宏,且令人深思。
可就是这么普通的四句话,却是众人第一次听到,如雷贯耳,醍醐灌顶。
只觉得苏长安竟然能说出这样四句话,当真是不愧要做大夏国母之人!
这时候...
一名夫子站了出来,看着苏长安:“娘娘,这四句所言震彻人心,但我认为,是否有些言之凿凿,过于夸大了。”
赵轼老夫子站起身说道:“非也非也,一人不可,十人呢?百人呢?万万人呢?我大夏之内读书人何其多。娘娘刚刚所言‘信仰’一事,臣思虑许久而有感慨,直到娘娘道出这必定流传千古四句,感由心生,才领悟为何娘娘要先说信仰一事了。”
“读书人本无信仰,但若是追究,恰如娘娘所言,圣人所留圣人言,以及道理那些,皆是我读书人之信仰,今日娘娘所言四句,句句斟酌,何不为我等读书人心中所想之世界。若是我大夏万万读书人,皆以此为目标,我大夏何其昌盛!”
朱老夫子摇着头站起身说道:“娘娘这四句,夸大存在,但却可流传千古,只因可为‘信仰’,可为天下读书人所追崇目标。佛门之中,地藏王菩萨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曾言‘地狱不空,不入佛’这话何其大,但却也是证明‘佛说普度众生’的理念。”
当朱老夫子说到这儿,又一名夫子站起身说道:“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
……
一位位夫子先生在这时候纷纷站起身开始讨论了起来。
老学究们讲究礼,但若是在学问当前,尤其如此四句振奋人心,令人深思而悠长的话语,更是令这些一生皆在研究学问,讨论学问的夫子先生们,忘记了当下,纷纷开始议论了起来。
不过...
夫子先生们这样。
外边的学子们,却是仔细品味这些话语。
只觉得热血澎湃,正气凛然!
我辈读书人读书,何人不是胸怀大志,为天地,为生民,为往圣,为万世。
固然学子之中,一些人深深知道,这四句话很大,如苏长安所说大的吓人,但...
是目标啊!
是他们这些热血读书人,怀揣家国情怀,梦想报国开泰的读书人们无时无刻所不在想的事情!
大了吗!?
很大!
但又不大!
因为,就是要做这些,才读书的!
因此,学子们固然听着夫子先生们讨论,但目光却是看着那站在讲堂最前方的苏长安身上。
许多人目光之中,仰慕更深,敬重愈浓。
更有因思考着这四句诗词而在心中实乃澎湃不已的学子,朝着苏长安深深作揖。
其中不少人看着苏长安,目中更是满满全是崇拜,火热迫切。
苏长安看着下边夫子先生们的讨论,当然现在一些官员也加入了进来。
无人不觉得这四句话不对。
只是区别在于,如何理解这四句话而已。
这实属正常。
毕竟在场皆是夫子先生们,都各有自己的思想理念,不可能不讨论。
毕竟这横渠四句,在前世他那个世界就争论许多。
推崇之人将其视为人生哲理。
但辱骂之人,也只认为这四句夸夸其谈,乃是张子大言不惭言论,酸儒之言。
可是...
横渠四句,无论如何被贬,如何被议论,甚至如何被那些看不惯张子的人去恶言以对。
这四句,确确实实囊括了读书人‘为何读书’这个问题的答案。
杨善长自始至终坐在自己位置上,当下站起身朗声道:“皇后娘娘。”
杨善长这声音很大。
讲堂内许多人听到纷纷讶然之余,马上看向皇后娘娘,更看到了女帝。
众人立马拱手作揖行礼。
而杨善长走了出来,朝着苏长安拱手作揖道:“老臣,认为娘娘所言为天下学子开了明灯,立了信仰。请娘娘允许老臣将这四句做成匾额,挂于老臣书房之内。”
原本好端端的,但是杨善长这出来,却是一下子变了味道一样。
这四句何等出彩。
在场众人皆知!
但是杨善长这一出来,更是说出这话,众人却是就认为是在拍马屁,无比恶心。
苏长安说道:“太傅说笑了,只是说出这样四句话而已,太傅若喜欢,拿去便是了。”
不过就在苏长安说完的时候,鄢景卿站了出来:“娘娘圣明,当之无愧第一才女,如此四句,若我大夏万万读书人皆可以其为目标,我大夏万万年昌盛,指日可待。娘娘道出这四句,实乃造福大夏!”
这话一出...
所有人眼神更加恶心了。
这好端端的赞许皇后娘娘的话,从杨党口中说出,怎么就变了味儿了呢!
苏长安翻了个白眼,想了一下后笑着说道:“鄢大人谬赞了,我说了,莪只是侥幸做出了几首被大家所喜欢诗词,侥幸写了一本大家喜欢的话本而已,更加有感而发,所以顺口说出了这样四句话。实在是担不起鄢大人这张口就来的第一才女,更加谈不上所谓的造福大夏,毕竟...不过是这么四句话,哪里造福了大夏。鄢大人这是在捧杀我啊。”
苏长安是笑着说的。
但是鄢景卿听到最后一句,却是愣了一下后,下意识看向夏凤翔那里。
只见当下的夏凤翔依旧那副随意坐姿,但是目光却也正好在他身上。
四目对视。
鄢景卿心中骇然,立马拱手作揖:“臣不敢,臣只是...”
说到这儿,鄢景卿立马改口:“臣一时口误,还请娘娘恕罪。”
那一对视,鄢景卿感受到了那一日杨国富感受到的恐怖。
更加感觉到今时不同往日的说法。
苏长安笑了笑,没去说什么了,而是看向晏殊:“我这样的回答可以吗?要是你还想接着问为什么读书,我可不知道怎么说了,因为这问题,本就无解,总不过就是我刚刚说的那四句为读书人最终目标罢了,如那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差不多。”
“而且,为何读书这个问题,一个人回答,有一千个答案,我也只是说了我的答案,若是晏殊你要讨论一下,倒是可以说出你的,大家一起议论一下。”
晏殊愣了一下,摇头道:“皇后娘娘解惑之言,令人深思,而且...”
说到这儿,晏殊想了一下后说道:“学生觉得,娘娘刚刚所说四句话,可谓我辈读书人之信仰。”
说到这儿,晏殊深深作揖。
直起身子后,晏殊说道:“学生无其他问题了。”
苏长安笑了笑,朝着晏殊作揖回礼。
众人看着苏长安。
一个个细细思考着刚刚苏长安所说的话语。
尤其那一千个人有一千个答案,更是让人看着苏长安莫名有好感,因为话语之中毫无架子那些不说,尤其苏长安笑起来那好看的样子,实在是让人也厌不起来。
再看当下苏长安这对一个寒庶学子都这般礼数有加,更加憧憬。
尤其是那些女子们,看着苏长安,一个个面色微红。
只因为虽然知道苏长安是女子,但是这当下穿着男装,却是格外的令人吸引人目光呢,与之相比,固然身边也有不少俊俏才子。
但不知道为何,娘娘穿上这男装,就如一仙人般,光彩夺目的厉害,令人心生向往的厉害。
只是这样看着,就觉得小鹿乱撞,思绪万千。
有了晏殊这开了头的人。
众学子却是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许多人都想跃跃欲试。
苏长安转身看向夏凤翔。
夏凤翔脸上自然是自豪的。
不过苏长安看到夏凤翔手缩在衣服里,微微皱眉后,走到夏凤翔身前。
夏凤翔愣了一下,可是还没说话呢。
苏长安拿起夏凤翔的手,搓了搓的同时,将自己媳妇儿很冰凉的双手贴了贴自己的脸,然后拿到嘴边哈了哈气。
夏凤翔看着苏长安举动,一脸讶然的同时,看向下边的人。
本来所有人目光就在苏长安身上。
这...
理所当然的,众人自然是看得清清楚楚了。
所以...
唰!
纵然夏凤翔再如何意志坚定,被这么多人看着脸上也难免一下子出现两抹绯红。
更是打算挣脱开。
不过不需要她做什么,苏长安却是松开了她手,却是不在乎那些目光的,将自己外衣脱了下来盖在了夏凤翔身上。
之后,坐在夏凤翔身边,双手重新握着夏凤翔的双手,搓了搓后发现还是有些冰凉,想着这臭丫头的手一直都这样来着,要不给弄个手套吧。
这么想着,苏长安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夏凤翔的手凑到自己嘴边,又哈了哈气,顺带亲了一口后,继续帮着捂手。
然后,笑着看向下面所有人说道:“各位还有什么问题,或是刚刚所说做了诗词文章,可以继续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