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匈人出没的消息,子颂并不在意。
也没有必要在意。
只是夏后的一支残部的后裔罢了,能翻天了不成?
于是,子颂只是例行发了一封函书,告知了大邑商,发现了新的部落正在西迁,仅此而已。
然后子颂就继续观察起燕国来。
时间在他的观察中如白驹过隙,眨眼功夫,子颂居燕一载矣。
子颂发现了很多,比如燕国的服装很漂亮,居然还有缝纫花纹,仔细问才知道,燕国有一种提花机,极其繁复,但很利害,能够轻易就把衣服变得很漂亮。
还有他还发现,最近一年北伯没有理会朝政,整天就跟着一堆老巫、工匠研究东西去了。要不就是生娃娃,听说应族内长老的要求,尤其是北伯的舅舅姚册的要求,由北伯夫人巫小叶,帮他物色了一批处子入宫。
一年,据说怀了七八个。还有雨央子,也是很给力的,给辛屈生了一个儿子。
取名叫做辛商丘。也不知怎么的,辛屈总爱拿地名给孩子取名。
至于朝政基本上是各府在处理,实在处理不了的,才去找北伯。
怎么说呢?
燕国的执政团队,就一个词来形容——高效。
似乎燕国境内每个人都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一样。
哪怕是奴隶也很清楚,他们想要摆脱现有的阶级,最快的方法就是想出迭代生产技术的办法。
奴隶、归化人,作为第一线劳工,他们对于很多基础建设的工具好用与否,最有发言权了。
并且多年的经验积累,部落时代的口耳相传,造就了他们之中一些聪明人提出建议,被采纳,脱籍入归化,或者抬籍成为庶民,开始为了各自的未来而奋斗。
虽然燕国没有绝对的公平,但军功爵制度配套形成的治理体系,还是在极短时间将所有人的野心、贪婪全面激发。
燕国好勇而善战,几乎成了子颂他们这些商族、诸侯们的理念。
毕竟谁家好人连带着奴隶都要参与训练?
而且,随着燕国的氏封越来越多,很多刚刚成年的小子,拿着他们的土地票,前往地方就配合官府开荒了起来。
毕竟海河流域,在还未开发的时候本身就是大量沼泽洼地和森林,现在全面开始开发了又得担心水土流失,所以河道的维护与修缮,就得交给邑这个级别的衙门统合全乡邑的力量一起配合,尽可能惠及更多人与势力。
所以,燕国的人口城市、乡村变动极其频繁。而且随着奴隶的大规模使用,为了防止辛屈直接将公家奴隶抽调走,而没人给他们耕地,这帮子氏封贵族,很快弄到了一批佃农。
没错,佃农出现了。
这些氏封贵族是,通常三年有一个捐输名额,但他们的子嗣年岁普遍不够,或者没必要拿这么高的爵位。
便有人想个法子,跟归化人签订契约。
主家,也就是氏封贵族给他们捐输,摆脱奴籍,这些算是借给他们的钱,让他们成为归化人。
而归化人一般情况下只能租种公田,但公田的地租很贵。
基本上收成之后,就没有多少收入了。
而氏封贵族名下有一堆的空白户田票,氏封贵族就拿着这些户田票一并兜住归化人的种地,这样一来归化人就不用租公田,每年只需要给主家三成租子,外加两成当还钱的利息,并且接受主家的军事训练,成为主家的扈从。
将来上战场的时候,扈从是可以跟着捞军功的。
当然,想要当扈从,得跟主家同氏,换而言之这批归化人相当于脱离公家奴隶,成为雇佣制度下私人仆从。
而这种进步,辛屈是默认的。
原因也很简单,主家想要招揽的佃户,必然是主家能够看上眼的,要么身材高大,年轻体力好,要么就是忠心耿耿。
并且朝廷还能得到人口、税收,还不用花时间教导奴隶融入燕国的社会,简直就是无本买卖。
至于未来会不会出现大规模佃奴,辛屈只能说看天命。
毕竟后世会发生什么他哪里知道,但他大体是清楚,只要发动足够的人力和开发,中原轻松容纳两千万绝对不是问题。
要是还不够,还可以继续往外开拓。
趁着现在是温暖期,狠狠开拓。
当然,对于奴隶翻身这一套制度,子颂承认或许有点作用,但对于商族来说没必要,因为这是很典型的主体族群不够强势,而被迫做出的吸纳选择。
在他看来,如果辛屈是商族的王,他的这一套制度肯定推行不下去,毕竟各种习惯的人居住在一起,保不齐就得因为各种原因而犯冲。
别看燕国好像平静,但私底下的殴斗,子颂可没少看到。
人人尚武的结果就是,一言不合,兵戈相向。
他在通县附近闲逛的时候,就看到了七八起当街交战的画面。
结果一问才知道,很多同县的氏封贵族以前,可没少因为部落的事情结仇,现在被放在了邻村了,就很容易因为各种原因打起来。
比如水源、比如奴隶的优先配给,甚至还有因为赶集的时候,有人先来,有人后到,不满对方抢先拿到好摊位而大打出手的。
而燕国这边很多百姓都是喝彩起哄,并没有多少人去阻止。
甚至闹出了人命,然后这批人就被夺了爵位,接着流放去边疆。
他们不仅不愤怒,反而一脸兴奋。
仿佛去了边疆,就能有机会砍到敌人脑袋,然后继续进阶一样。
观察了这么多,如今又是一年春季,居住在通县一年的子颂,一如往常推开窗户,看向了西北角。
那边有一座拔地而起的屋舍,居高临下可以看个清楚,毕竟他的视力不错。
这座是属于园林形制的,主人是草原一个内附的游牧部落,白马氏的部落酋长。
这个白马氏部落酋长叫做龟,花钱捐了一个氏封,被赐氏骆,意为鬃毛和尾巴为黑的白马。
骆龟是个会享受的人,自打来了一趟居庸关内,就升起了改变未来的想法。
然后他把自己的七百多族人,按照佃户的法子,卖给了关内十几家氏封贵族,由他们出钱联保,帮他抬进了氏封,然后在通县外围获得了一片土地当村子,外加足够他这一家子一辈子吃喝不愁的分红。
结果骆龟来了这里,第一时间就是建造园林。
而他本人则是跑跑关外关内的羊皮贸易,听说赚得盆满钵满,因此他的园林可以说相当奢华。
工匠是辛屈宫里帮忙设计的,石头是他去贸易的时候跟太行山上的氏族交易的,湖泊更是挖得十分好,更重要他还有暖室建筑,氤氲的黑烟,可见木炭燃烧不算彻底。
子颂是亲眼看到这座建筑拔地而起的。
一开始建设的时候没觉得有多好,但当春天到来的时候,他有点看呆了。
“这……确实很美啊!”
园林建筑,一步一景,内有乾坤,回廊鱼池,相映成趣,又有飞鸟落木,鸟鸣叽喳,濛濛雨淋于屋檐,与天边不算浓墨的云彩接连,如梦如幻,似看山水画般,舒胸扩意,仿佛谪仙临尘之居所。
这种美,对于他这个经受辛屈安排,用各种画卷、玉石、诗词捶打了一整年子颂来说,简直就是勾得他心痒难耐。
“主人。”就在子颂欣赏美景的时候,仆从匆匆上来,递给他一封卷轴的同时说,“大王他出事了。”
子颂的表情一滞,赶紧转身拿过卷轴,摊开上边写:“和于邙山遭匈氏(匈人)、召氏、杞龙氏、丹山氏联手埋伏,重伤濒死。
旬闻声,自东莱发兵三千夺了大邑,阻断封父,不准大军东归。
速请有苏氏发兵南下,以喝阻旬之野心。另外,安抚燕国,万不能让他南下掺和。
弟敛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