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您所见，这里统共有五十五份资料，根据我和我同僚的调查......”菅野将被分出去的那些资料推到一边，只留下了面前的一沓，“这十三份资料是有问题的，这些被您诊断出来癌症患者，在离开医院不久就成为了‘凶手’，在行凶后自杀，亦或是被卷入意外事故中，和自己生前完全不认识的人一同丧生。

长藤教授，虽然眼前只有这十三份资料，却代表着二十六个人的性命，你能明白吗？”

长藤教授抿嘴一笑：“所以，你想表达什么？”

菅野起身，将怀里的十三份资料一份一份地甩到木地板上，一边甩还一边做着介绍：“薮谷有纪，杀害建设局职员上山义子后自杀；世木田和男，在加油站烧死建筑局职员越谷和江后自焚；桑沢智夫，出了车祸，与自动车交通局部长三条宪司双双殒命；左右田太郎，在住宅区附近刺杀议员松川高景后自杀......”

“够了。”

长藤教授突然开口。

可菅野并没有停止：“滨田一郎......”

“——我说够了！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菅野将剩下的文件一并摔到地上：“被杀，亦或是被卷入事故中去世的人，无一例外都和当年的市谷事件有关，长藤教授。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复仇剧，这些人都是两年前市谷事件中出庭的证人，亦或是提供证据或资料的相关人士，甚至有的人和事故相关方有着密切联系。

有人，在利用绝症病人，为当年的事件复仇。而这个人——

就是您。”

长藤教授哈哈大笑：“还真是新鲜。把病人当作武器什么的，想到这种方式的人的确是个天才。”

“这点我也承认，长藤教授，您的计划实在是太棒了，利用生活本就没有希望的绝症病人，为您完成一桩又一桩的复仇。

我本来还在疑惑您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我此前并没有发现这些死者之间的关联，难不成在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您单纯只是一个利用职务之便雇凶杀人的罪犯吗？在网上接到订单后指示这些绝症病人下手从而赚取巨额利润？

后来才得知您的小孙子在市谷事件中丧生，而您做这些只是为了复仇。您为这些癌症病人许以重利，‘反正自己马上就要死了，不如为家人赚上最后一笔’，利用这些病人这样的心理为您完成连环犯罪。

就连最近在台场发生的意外事件也是一样。

我一开始还困扰于为什么司机糠谷会知道户城女士会临时离开岗位，现在想来，应该是您主动联系了户城女士。只要以‘我有你当年在市谷事件中渎职的证据’为要挟，她肯定会放下手头的工作来见你吧，而要杀她的糠谷已经在交通局外面等着她打车了。”

长藤看到茶杯里的茶叶棍竖了起来。于是将茶叶棍连带冷茶一口气喝光：“不错的推理，不过您不会只查到了这些吧？既然您将我指认为幕后黑手，总得有直接联系到我的证据吧？”

虽然这些病人都是出自东大病院，并且都是由长藤教授诊断出来的，但是这顶多算是间接证据，而菅野说是长藤教授指示这些病人去杀人的也只能被当做没有证据的心证。菅野自然清楚这一点，不过，他也准备好了应对措施。

“当然有。”

“嗯！”长藤用力点了点头，“我洗耳恭听。”

“长藤教授，您留下的漏洞是银行账户。我刚才说过，你向病人许以重利，这笔金额一定不菲，所以你并没有为他们提供现金，而是以银行转账的形式完成的。

我刚才已经打电话求证过了，负责转账的账户的持户人名叫长藤胜彦，这是您孙子的名字。所以，要么是您孙子还活着，要么......不，他不可能还活着，这一点我也确定过了。”菅野坐回到沙发上，轻舒了一口气，“对此，您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哈哈哈，没有啊！我把这些资料交给您的时候就已经承认我犯下的罪了。”

“是这样没错。”菅野摸出一根香烟衔在嘴上，不过并没有用打火机点燃，“我猜想，像您这样谨慎的人，之所以会执著地使用您孙子的银行账户转账，仅仅是为了某种心理安慰吧。”

“咳咳咳。那些人害死了胜彦，所以他们的性命，也必须由胜彦带走，姑且抱有这种想法，所以才会使用胜彦的银行账户进行转账。我只是希望能帮在天堂的胜彦出一口恶气。”长藤教授叹了一口气，从烟盒里取出一根香烟，菅野主动凑过来为他点燃香烟。

“......市谷事件发生当天，我亲手把胜彦送上了校车，和他挥手告别，然后就快马加鞭的开车来到医院。事故发生的时候，我正在住院部查房，结果听副教授说救急科送来一群遭遇事故的孩子，还都是幼儿园的学生，我那时候就隐约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说到这里，长藤教授拿烟的手微微颤抖。

“是重大交通事故。各大科室在收到消息之后都派人去救急科支援了，因为交通事故造成的伤势很复杂，包括皮肤科、整形外科（骨科）、小儿科等等等等，当然也包括我们呼吸外科，因为很有可能要执行紧急的联合手术，所以所有人都得严阵以待。我当然也去了现场——然后，我认出了那些孩子们身上的校服。”

“是您孙子所在的学校。”

长藤点点头：“一开始我还自欺欺人的以为我孙子被转移到了别家医院，姑且是有这样的希望，可我身为监护人，却怎么也没有接到院方的电话通知，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一天。一直到下午，我才收到警方打来的电话，说在烧成骨架的公交车里发现了我孙子的尸体。”

长藤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然后长吁一口气：“事故调查的很顺利，各种证据取之不尽，可最后的结论竟然是司机操作不当——”长藤喃喃自语般重复道，“司机操作不当......仅仅是因为这样吗？仅仅是因为司机操作不当，就能让六个小孩子无辜枉死吗？就能让我孙子被烈火活活烧成焦炭吗？就是因为一个小小的失误？”

“咳咳咳！”情绪激动的长藤教授眼里闪着泪光，他将烟灰弹进烟灰缸里，“我不服气，我不相信胜彦会因为这种不知名的小事儿而死。

所以我擅自做了一些调查，托了一些关系，我好歹也是东大病院的教授，没点人脉怎么行？没想到，没想到这才是噩梦的开始。

校车事故，根本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根本不是什么所谓的司机操作不当，那些人只不过是为了洗脱自己身上的污点才把罪名转嫁给别人罢了。”

“我们医生知道一个道理，那就是当人体内部某一个元素的量超标时，必定会引起疾病，市谷事件就是这样，诸多元素相加之后的总和，发生事故是必然的......”

“到现在为止，你利用绝症病人杀了十三个人，而这些人，都应该对市谷事件负有责任？”菅野眯起眼睛，询问长藤教授道。

“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长藤教授坚定地回答道，“我没有杀错任何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