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藤趁着第一轮汇报结束的空隙，将她所掌握的全部信息整理到了本子上，然后拍照发送给了菅野，当然也包括她所得到法医解剖结果。

等把这些事情全部做完，第二轮汇报也就开始了。

汇报还是在围绕死者的社会关系进行，东京湾岸警署的刑事警察虽然没有调查到有什么对死者恨之入骨的仇人，但是他们调查到了死者生前对其妻子的极端暴力。这一点其实并不是那么难以查证，佐藤白天就在死者的住处附近求证这件事情，她发现只要是个邻居好像都对此事知情。

疑问也就随之而来。

——为什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向山户阳代女士伸出援手？

佐藤也随机问了几位邻居，想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联络警察，毕竟遏制这种家庭暴力行为也是警察的工作之一。

而她很快便得到了令她感到失望的回答。

“——这是她们的家事儿啊，和我有什么关系？”

“山户家的太太自己都没有说什么啊，我们这些外人贸然介入不太好吧？”

“阳代小姐每天脸上都挂着笑容啊，她好像很喜欢她的家，我干嘛要报警？”

“她？可能惹到她丈夫了吧，我也只是听说，从来没真正见识过，夫妻两个人有所争执不是很正常嘛！”

面对这些离谱的回答，佐藤沉默了。

单单是从表面上看，没人愿意找麻烦，尤其是没人愿意为了解决别人的问题自找麻烦。以至于所有邻居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没有任何一个人为山户阳代太太发声，而阳代太太这一年以来的遭遇，却成了周围邻居茶余饭后的谈资......

可如果论起深层次的原因......

佐藤并没有继续往下想，因为她已经能感受到身后传来的恶寒。

明明所有人都知晓的犯罪，却宛若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溶进了大雾里，就像是今早吞没凶手身型的那场浓雾......如果不是因为这具尸体，警方也永远不可能知道在这座城市的角落里，一位女性正在遭受丈夫的极端暴力。

不，或许早晚会知道。

如果山户西太郎没有死，或许有一天警察见到的，会是山户阳代女士的尸体。

“......无论如何，根据我们的了解，山户阳代女士虽然遭受过暴力，但是她似乎并没有能力独自实施犯罪行为，因为山户阳代女士没有驾照，她不会开车，而我们在商场前的停车场里又没有发现死者的汽车，一定是凶手在搬运死者的同时把车开走了，这一点山户阳代女士是做不到的......

况且她似乎并没有多嫉恨死者。”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了本厅警察的不满。

“——说什么胡话啊！”

“她肯定会开车啦！是在骗你们的！”

“你们有没有脑子？没有驾照就不会开车咯？她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

“她很明显是嫌疑人啊！要进行重点调查才行！”

“你们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面对本厅警察的起哄，地方警署那位负责汇报的女性警察砰的一声合上警察手账，冲着前排的本厅警察吼道：“——如果女性仅仅会因为遭受暴力和骚扰就会报复杀人，那整个日本就不会有活的男人了！”

她奋力地一吼，吼得现场鸦雀无声。

佐藤虽然坐在前排，但还是在心里为勇敢的她鼓起了掌。

因为即便换做是她，也会碍于同僚的面子不敢说出如此针锋相对的话语吧。

死寂蔓延了两三分钟之久。

最后还是主席台上的松本管理官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清清嗓子，叫那位女警坐下，随后说道：“无论如何，山户阳代有着杀害死者的嫌疑，或许她一个人无法独立完成整起事件，但她说不定获得了别人的协助，正因为没办法排除有共犯的可能性，我们才需要顺着这个方向调查。”

松本清长顿了一下，随后强调道：“——不过，现在就锁定嫌疑人为时尚早，我们还需要调查其它潜在嫌疑人，尤其是要查清死者到底有没有仇人，明白了？”

“明白了......”下面传来一些男性警察有气无力的声音。

“——没听见！”主席台上的尾田课长突然吼道，“都他妈没吃饱饭！？”

“明白了！！”

见底下的警察被德高望重的尾田好好地教训了一番，松本顺利地将汇报推进到下面的一项——搜查本部之前抽调了一小撮警察去调查“凶手是开船弃尸的”这一假说，他们调取了海岸线附近的监控录像，又走访了海岸附近的码头，希望能查到凶手的蛛丝马迹。

幸运地是，他们还真的查到了一些东西。

负责汇报的是机搜的队员，他们去过潮风公园对面的品川码头，在那里获取了一份疑似凶手的目击报告。

“......负责在仓库区值班的目击者说，今天凌晨一点左右，他曾看到一艘快艇向着潮风公园的方向驶去。”

凌晨一点......

佐藤心想。

符合菅野之前推出的弃尸时间段。

难不成这位目击者看见的人真是凶手！？

“但是因为天色比较暗，而且目击者距离较远，所以没有看到驾驶者的长相。也没有注意到这艘快艇是不是真的在潮风公园的岸边停下。但是这位目击者指出，驾驶快艇的人，应该是男性。”

男性？

台下议论纷纷。

“——他确定吗？”有警察开口问道。

“不确定，只是说‘可能’，只是看到了一个剪影，没办法做出保证。”

“那不还是什么都没查到！”

“但是最起码，我们查明了凶手的弃尸手法，他不是雾男，不可能凭空消失。”机搜的警察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凶手使用的快艇同样不可能凭空出现，或许快艇是他的所有物，又或许是他租借来的，我们计划继续顺着这个方向调查，也许能够通过凶手抛尸时驾驶的快艇找到凶手......”

机搜的警察汇报完，第二轮汇报也就接近尾声了，还有警察分享了一些不痛不痒的情报，然后主席台上的松本管理官就宣布了明天的调查方向。

因为还是没有锁定嫌疑人，所以警察们的工作依旧十分繁重。不过松本还是分配了几个班着重调查死者的妻子山户阳代女士，毕竟她目前是最有动机杀害死者的人，不能放着不管。

因为调查方向出现了调整，松本又给在场的一些警察重新分了班。

所谓的分班，就是将辖区警署的刑事警察分配到本厅的各个班组里，举例来说，假如佐藤是地方警署搜一的警察，那她就有可能会被分配到目暮他们那里，和他们一同行动。各班成员两两组队，就形成了调查中的最小单位。

之前提到过，搜查本部虽然是在地方警署中设立，但实际控制搜查本部的是来自本厅的警察，所以在一线调查的途中，地方警署的刑事警察也要做本厅警察的“跟班”。

这是惯例。

但由于佐藤目前所在的特命系十分特殊，统共也就两个人，所以松本并没有将任何地方警署的警察分配给她，她还是会和菅野一起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