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荒马乱,旌旗倒伏,叛军慌忙撤退时的景象一如之前战败的天平军。
黄巢也不傻,立刻指挥那些还能调动起来的兵马离开城墙,要不然向前是城墙,向后是三镇兵马,那他也只能全军覆没了。
叛军开始朝着自己本部大营的方向缓缓移动,准备借助营寨先行抵御一波官军。
能坐到节度使位置的人,要么是坏,要么是贪,但不得不承认,蠢的极少。
三镇节度使哪里肯放叛军回到营寨,立刻挥军进攻。
城头上爆发出一阵极大的欢呼声,人们扒着城墙,热泪盈眶地看着官军从三面发起进攻,梁信此刻则是立刻喊道:
“孙昌!”
校尉孙昌立刻跑过来,他肩头还插着一支箭矢,梁信瞥了他一眼,问道:“还能走吗?”
“无妨,让大夫处理一下就好。”
“立刻打开城门。”
“啊?”孙昌愣了一下,疑惑道:“您是要去追击么?”
不怪他这时候不愿再去拼命,经过四日守城,原本城头的千余名士卒只剩下六百多人和一群百姓,几乎人人带伤,极其疲惫。
若是梁信想在这时候带兵出城抢点战功,那未免也太不明智了。
别看黄巢叛军眼下被三军围攻,若是瞅准了你这个方向突围,你凭着这点兵力能挡住他?
梁信看到了孙昌眼里的疑惑,立刻道:“趁着他们在混战,咱们先出城去把那些战死的天平军兄弟的尸骨收殓起来。”
收殓尸骨...
孙昌不由得更加疑惑,片刻后,他心里一动,恍然道:“您可是要他们的甲胄兵器......”
“你糊涂!”
梁信淡淡道:“平卢军的宋节度远道而来,我们不光要供应他粮草,战场上这些兵甲仪仗的缴获,也理应全是他的,我们如何能沾手?
你记住,我们只是去收敛家乡子弟尸骨的。”
至于说“家乡子弟”们尸首上的甲胄,自然也是一并带回来,毕竟总不可能把人家先在外面扒光了再拖回去。
“下官明白!”
城门之前被完全堵死,想要出去,还得花费一点时间把城门口的那些东西搬开,孙昌怕浪费时间,大步跑下了城墙,喊道:
“刺史有令,天平军战死城外者不计其数,然家乡子弟不可暴尸野外,但凡愿随我出城收敛尸骨者,重赏!”
梁信不吝赏赐,这四日里更是干脆开了府库,连带着迫使城中大户献出钱粮专门用于赏赐,以此来提振人心。
所以听到梁刺史又开出了赏格,立刻有不少人凑了过去。
“二郎!”
梁信循声看去,是兄长梁德。
他叹了口气,道:“最开始跟着咱们的那些人里面死了五个。”
梁信漠然不语。
看着沉默的弟弟,梁德忍不住道:“我本以为郓州城守不下来,没想到平卢军竟然来了,二郎,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梁信将目光从城外收回,道:
“我许以重利,才使得平卢军节度使宋威提前带着援军赶到。但这就好比饮鸩止渴,赶走了老虎又来了头狼——宋威这老家伙可不是什么好人。”
“可他毕竟率军救了咱们郓州城啊。”
“早在黄巢还没来的时候,我就派人出去求援了。
就算当时他不信,黄巢攻城时他肯定也收到了消息,却一直没有出现,直到咱们守了四日,城中几乎死伤过半,他才带着援军到来。”
梁信的语气里透出些许冷意,他摇摇头,道:“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個的时候,兄长,你立刻带人尽可能地去搜刮城内金银器物,钱粮那些先不用动,只要值钱物件。”
“这个又是做什么?”梁德提醒道:“你现在可是代刺史,那些兵卒和百姓对你可是相当信任,你现在贪这点财,怕是会让他们失望啊,况且,又是他们拥戴你做了这个代刺史......”
“我能不能做代刺史,能不能把这个代字去掉,他们说了不算。”
“那谁说了算?”
“平卢军节度使,宋威。”
......
三匹毛色不同的战马,都是上等良骏,骑着战马的三人神态各异,有一人身着节度使的服饰,另外两人则是披着甲胄。
古代好马如现代宝马,骑的马越好,越能彰显身份。
什么东西?
这俩人也配跟我骑一样的好马?
宋威冷笑了一声。
无论是忠武军还是义成军,节度使实际上都没亲自过来,而是各自指派了一名部将,打着节度使和各自军镇的旗号作为威慑。
这样做的效果依然很好,以至于黄巢信以为真,真以为自己引来了三镇节度使亲自剿讨。
黄巢知道,节度使们不可能舍得让自己的兵马和一群流民拼命,所以他主动舍弃了大部队,带着自己养出来的那点精锐士卒拼命突围,果然又被他逃了出去。
贼首逃了,宋威就更有了发难的理由。
他对这些人可没有同袍之谊,再加上叛军已露出败势,接下来就是分好处的时候,若是那两个节度使亲自前来,宋威也只能吐出一点利益给他们。
现在来的只是俩部将,宋威就一点也不想给了。
“我先前已经与你们主官说了平叛一事,为何他们还敢如此怠慢?竟然不亲自前来!
现在好了,又被黄巢这厮给逃了!”
他看着两人,怒声道:“本官定然要上奏朝廷,参他们一个有意怠慢的罪!”
两个将军各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真要说怠慢骄横,谁又赶得上您老?
他们三人能在这扯淡,自然是因为那边的混战已经出了结果。
黄巢趁乱逃走,叛军群龙无首随即大乱,随着官军发起猛攻,叛军中死伤无数,降者过万。
“俘虏太多,就由老夫处理,至于你们,老夫会派人送来钱粮抚恤将士,如今郓州之围已解,你们带着将士在此修整一日,便回去吧。”
宋威的语气不容置疑,两名将军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讥笑的表情。
“末将虽是身微言轻,但毕竟不是宋节度您麾下的,而且此行出来,我家节度说了,兵马出动劳而无功,他也是要被朝廷问罪的,还请宋节度多些同僚之情,
俘虏的那些叛贼,末将要了也无用,只是兵甲仪仗之类的东西,希望您公允些为好。”
宋威冷笑一声,刚准备说些什么,他的副将就走过来,低声道:
“郓州刺史梁信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