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很重要,在你功成名就的时候,它能让你的生活更幸福;而在你一无所有的时候,它就是你唯一的本钱。
梁信起床的时候,乐柔还在床上酣睡,身上的薄毯滑落到一旁,目光在颤巍巍的雪山上停留片刻,随即一路向下,看到了大腿根部恰到好处的髀肉,让人忍不住回味昨夜的手感。
他深吸一口气,将毯子重新盖在妻子身上,站起身穿好衣服。
院子里张灯结彩,是昨日的布置,此刻有几名侍女正在收拾着,看到梁信走出门,立刻奉上准备好的早饭。
梁信匆匆吃完,吩咐道:
“告诉夫人,我今晚再回来,让她好好吃饭,不必等我。”
“诺。”
昨夜,过的确实很润。
但外面却不会因此而停住脚步。
饥馑、瘟疫、灾荒,
同时还被乱军冲击过好几遍的天平军治下三州,这次还有多少人能活下来?
想到这里,梁信不由得摇摇头。
本来按照他和敬翔等人的商量,是打算乱中取事;本来藩镇和黄巢双方无论哪个赢了,接下来都肯定会加大对梁信的索取。
藩镇会将他和天平军分而食之,黄巢则会直接吞了他。
所以,他们故意把魏博军这条鲨鱼引进了鱼塘,打算让局面更加混乱,宁可事后糊弄着给魏博军拖欠下大量的好处,也不能在战后立刻就成为某方的战利品。
自己这次太过自大,敬翔等人也是没算到魏博军那边居然能以此破局。
昨日梁信拒绝迎亲,马上就会变成三方敌视的目标:
黄巢恨他背叛、藩镇联军则会将其视为故意拒绝,实则已经投靠了魏博军、魏博军节度使韩简更是不会喜欢梁信这种“叛逆”。
“果然,世上没有能完全算计准的事情,若是以后再这么激进行事,妄图用那点计谋就能让所有人都在我的意愿下行事,
这不仅是小觑了天下英雄,也是...自掘坟墓!
以后若是再走错一步,这条命也不知道还是不是我的了。”
梁信骑在战马上,默默地思考着,同时也是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
七月的暖风让人几乎忘却了先前的寒冷,再加上贼军已撤,底下的百姓们只有一种得以活命的感激,同时又觉得自家留守已经傍上了魏博军的大腿。
那可是魏博军啊,天下强藩就连朝廷也不敢随意招惹的存在。
以后,大概就能过上太平日子了吧?
城头上,士卒们如往常一般挺直身板,但与最开始青涩的模样相比,现在的他们,无疑从这两個月的守城之中受益良多。
一支见过血而且不仅仅是见过一点血的军队,才算是真正走上了所向披靡的路子。
“拜见留守!”
“拜见留守!”
听到耳边的声音,梁信微微颔首,然后看向了正站在城头的几人。
“见过留守。”
敬翔躬身施礼后,道:“昨夜,下官已经派人连夜动身,前往濮州、曹州打探消息,兼送信,责令他们立刻清点伤亡,上报损失。”
“你做得很好。”
梁信点点头,他倒是忘了这点,但随即,听到曹州两个字,他心里当即又想起了一件事。
“我倒要看看,这曹州刺史是否还活着。”
“留守,魏博军派人来了。”
梁信抬起头,看见一小队骑兵正在城门前等候,立刻道:“放他们进来。”
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几名送信的骑兵就被带到城头上,为首的那名骑兵对着梁信躬身施礼,继而道:“大王口令,让您立刻去营中见他。”
“让我去营中?”
梁信脑子里第一个反应就是韩简不放心,想让自己过去做人质。
他忽然感觉有人在身后戳了戳,梁信回过头,看见敬翔对他微微颔首。
这是...要我去?
“下官,陪着留守一起去吧,对了,必要的礼节可不能忘。”
梁信微微皱眉,片刻后点点头。
“对,大王厚待于我,既然有令,还请稍等片刻,我这就去。”
魏博军大营驻扎在郓州城北面,靠近梁山,门口的校尉验过身份,好奇地看了梁信一眼,随即抬手放行。
等走到中军之前的时候,朱温等人也被一并拦在了外面,只有敬翔是一副文官打扮,被搜身之后,才得以跟着梁信一块进去。
梁信进去之前,有人已经提前通报过了,所以当他进去的时候,正好和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对视一眼。
这个男人并没有故意作态,装着在做事或是什么的先冷落一下梁信,而是很直接地看过来,神情平静,表明自己就是在等梁信。
平静里,隐隐有一抹狂傲之态。
他根本不需要拿捏架子,也不需要任何言语去抬高自己的身份,只要他坐在这,梁信就算是天平军留守,名义上能和他平起平坐,
但,只要自己随口一句话,梁信就得乖乖站到自己面前来!
“梁信,拜见岳丈,拜见大王!”
“贤婿来了。”
韩简开口道,并没有什么喜怒,只是示意梁信坐下。
梁信沉默片刻,跪坐在他右手侧的蒲团上,敬翔默默跪坐在他身后,连个蒲团都没有。
看到这一幕,韩简才露出一丝微笑,问道:
“你知道,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回大王的话,是恩爱。”
“那,就要好好对她。”
“小婿明白。”
“还有,”韩简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梁信,至于说一直没有说话的敬翔,则是被他彻底忽略。
他忽然问道:“我听说你先前因为窘迫,所以和周围藩镇借了很多钱粮甲胄?”
韩简身边必然有高人。
梁信心里闪过一个念头,片刻后毫不犹豫道:“岳丈明鉴,是小婿先前迫不得已。”
“也确实,”
韩简居然附和道:
“你天平军四战之地,居大不易,有时候做些无奈之举,也确实是没有办法。
那些钱粮么,我做主,你就不用还了。”
“......诺。”
梁信心里没有半点喜悦,韩简不过简简单单一句话,但其深一层的意味,则是警告他不要再与河南藩镇往来了。
他压抑着心里的情绪,没有在脸上露出任何表情。
“还有一件事。”
韩简懒洋洋道:“我听说,那个忠武军节度使崔安潜曾经羞辱过你。”
“啊?”
梁信这次有些猝不及防,惊疑不定地抬起头,心里则是拼命思索起来崔安潜究竟怎么羞辱过自个?
看到他疑惑的样子,韩简当即冷哼一声:
“崔安潜先前许诺将其女儿嫁给你,黄巢来的时候,他怕你死在乱军之中,竟然直接悔婚,更是要在许州城中另择女婿。
这,难道不是最大的羞辱?”
梁信反应过来,心里苦笑一声,立刻点头道:
“岳丈所言不错,忠武军节度使本就视我如无物,随意耍弄!如今幸有岳丈您,小婿才觉得.....”
“没错,老夫对你,会比崔安潜对你更好!”
韩简看着梁信那双明亮的眼睛,悠悠开口道:
“本王给你两千魏博铁骑,你,去许州把他那宝贝女儿抢回来吧。
出什么事,本王替你做主!
就算到时候和那忠武军正面碰上,呵,你也别忘了,你身后,是本王和魏博军!”
......
长亭外,古道边。
曹州刺史泪流满面,仿佛对面站着的,是他即将动身远行的爹。
此刻耳边响起的不是送行的笛声,只是一片人喧马嘶的景象,崔安潜负手而立,口中虽是在安抚,但不管怎么听,都露出一股子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刺史放心,就算你与那梁信有些私怨,难道他还敢杀了你不成?”
崔安潜说完这话,自己都觉得有点不信。
到今天为止,他已经无比确定这几日黄巢和魏博军等诸多诡异的举动,必然有梁信在其中插手的缘故,只不过朝廷的命令是攻杀黄巢,但现在为止也不愿立刻跟魏博军撕破脸面。
朝廷派来的那个宦官,更是含糊其辞,不敢在这事上做主。
他一开始以为梁信这厮是条好狗,最多是想吃肉。
但,
“这小畜生是头心性狠辣的狼啊。”
凭他的狗胆,怎么可能不杀你泄愤?
“无妨,今日是另外几镇兵马南下追逐贼军,老夫还要在这待上几日,哪怕他梁信有天大胆子,也不敢在这时候杀过来!”
崔安潜话说的很清楚。
老夫在的时候,还能保你,不在的时候,你就自求多福吧。
曹州刺史脸上恢复了几分血色,低头咬牙切齿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