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辈,拜见杨公。”
“咱不过是个阉人,受不起梁留守一拜。你见我当称下官,不必如此谦逊。”杨复光不动声色地微微侧过身子,并不接受,而是笑着问道:“梁留守,这城外可是有贼么?”
他的意思,是故意这么一问。
梁信身为地方官,第一反应肯定是撇清说没贼,若真的有贼,岂不显得他无能么?
只要他否认,那接下来就更好说了。
杨复光有的是办法抖落出手里的证据,再借题发挥......
不料,梁信立刻惊喜道:
“啊,原来杨公也听说了么?”
杨复光一愣,看到梁信的笑脸,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沉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公所言不错,城外确实有贼啊;晚辈正准备派人出城剿贼,考虑到杨监军也在,不知道监军可敢同去一遭?回去的时候,也好报些功劳。”
“你的意思是老夫还要蹭你这点军功?”
杨复光气的喉咙里嗝了一声,抬起手指着一脸无辜的梁信,想骂却又找不到理由,而且梁信看到他发怒后,居然还露出了“我是为你好你怎么不懂”的表情。
片刻后,杨复光眼神越发阴沉,好不容易顺过气来,他缓声道:
“梁留守为民安定一方,此乃分内之事,既然是贼,那就应当剿除。
只是不知道,那股贼是什么来头?多少人?梁留守准备带多少兵马出去剿?”
杨复光毕竟心思细腻,再加上他也清楚自个为何要到这儿来。
还不是为了齐州的那些军马?
有他在这儿坐镇,梁信要还敢闹事,证明这厮就是真的目无王法,随时都可以考虑将其免任甚至是除去。
至于说梁信派人在濮、曹二州做的事,杨复光反而觉得正常。
这些兵头子要是不忽然搞点儿骚操作出来,那才叫不正常,而且义成军、宣武军这次其实也没多大损失,反而平白得了两個州的土地,朝廷怎么可能容忍他们把好处全拿到手?
“回杨监军的话,城外那股贼人就驻扎在梁山上,听说...他们似乎跟王仙芝有些联系,郓州城外一战,贼军自相残杀,王仙芝带着自己的部众最后不知所踪,
若是能抓住他,必然是大功一件!”
说到这,梁信面露憧憬,仿佛在幻想即将到手的功劳,他笑道:“晚辈向来受朝廷和诸公照拂之恩,未能有寸功报效,现在却不是正好?”
听到这,杨复光神情更为复杂。
在他所掌握的种种消息里,梁信这小子,似乎并不是一个特别忠心的人。
只不过,崔安潜临走前,倒是给梁信说了几句好话。
他说梁信吃软不吃硬,杨复光不妨以恩义相笼络,只要让此人信任,以后的事就好做了。
对此,杨复光不置可否。
毕竟他也知道,崔安潜的小女儿,现在就是梁信的妾,明面上是后者将前者强行掳走,但私底下谁又知道呢?
这些该死的藩镇总是有那么多的鬼心思,却没一个记得,他们眼下的富贵和地位,都是由朝廷赐予的!
“至于兵马,听说梁山上那伙贼人数量不多,晚辈保守起见,准备多带些兵马。”
“多带?”杨复光立刻提起了警惕,冷声问道:“你要带多少?”
梁信张开手,很是自豪道:“五百步卒!”
杨复光看到那个五还以为是五千,刚要怒骂你带这么多人是不是把老夫当傻子,结果梁信居然说只带五百人。
五百士卒是不少,但就这么点儿兵力,你梁信总不可能带着他们将齐州或是淄州打下来吧?
难道真的是去剿匪?
“好...”
杨复光眼里依然有深深的怀疑,不过也开始疑惑自己为什么对梁信如此不放心。
明明这几天,自己和他相处的还算愉快。梁信对自己也极其恭敬,一口一个晚辈喊着,别提多亲热了。
“老夫身子不适,就劳烦天平军将士自个跑一趟啦。”杨复光笑道,他握住梁信的手,后者眼里顿时露出一丝不自然的神色:“梁留守忠诚为国,老夫是相信你的。
那么,你这次来,还有其他的话要说么?”
杨复光下定决心,哪怕梁信说起齐州淄州一事,他也会立刻保证很快就给梁信解决。
反正得先安住梁信的心。
“没有了,晚辈就这一件事要说。”梁信随即就躬身道:“杨监军这边诸事繁忙,晚辈就不打扰了,但凡您有所要求,只要跟晚辈的幕僚说就好。
他呢,懂事的很。”
......
梁山。
梁信转过头看了一眼李振,笑道:
“其实当初我打算还想写水浒传,只可惜怕被朝廷和谐,这才写了三国演义,那时候做了郓州刺史,又想着稳定种田发展玩一出红楼梦,可谁又能料到,到最后我居然活成了西游记里那个唐僧。
周围这些妖魔鬼怪全都惦记着我这点儿细皮嫩肉。”
李振除了三国演义还看过一些,其他几个一概不知,他听出梁信的语气似乎是在说笑话,便面无表情地听着,然后点点头,最后很懂事的笑了一声。
梁信看了看他,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李振却又道:“留守,眼下朝廷是有意扣留齐、淄二州,估计是得等他们将其中军马带走大半才会交到您手中,莫非咱们就要眼睁睁看着他们这么做?”
“我自有主意。”
梁信这次把敬翔留下来看家,让鲁泽接手李振的后勤工作,然后把李振带了出来。
“罗让收到消息了没有?”
“算算时候,他应该很快就会到。”
梁信点点头,不再说话。
给杨复光报信的人,自然是梁信安排的,其余人若非得到了允许,但凡敢靠近杨复光所住的院落,都会被秘密处理掉,但不排除还是有人会接触到杨复光。
而名义上归属梁信实则还是在韩简控制下的那支魏博军,他们先前被韩简用“馈赠”的名义安置到梁信军中,实则由梁信供给,自立大营。
其主将,正是先前与梁信合作愉快的都将罗让。
他手底下有一千魏博军,平日里不受调动,朝廷甚至连这支兵马驻扎在哪儿都不清楚,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件事。
梁山一眼望不到边际,满山青翠,山路两旁杂草丛生,几乎看不到路,只要稍微拨开杂草,就能看到有些深白的骨头。
朱温带人上前看了一圈,回来时候低声道:
“有不少人骨。”
山里确实是有猛兽和贼人的。
实际上这时候,梁山还没有变成那个著名的“梁山泊”。
这得从黄河决口说起,因为黄河决口次数越发频繁,以至于郓州境内的大野泽不断南移,同时规模也在不断扩大,最终移动到梁山脚下。
五代时期,军阀混战不休,人为决堤的事也时常发生,以至于加剧了黄河的不稳定。后晋开运元年(公元944年),黄河在滑州处决口,波及附近汴、曹、濮、单、郓五州,洪水“环梁山,合于汶水”。
至此,梁山泊成形。
水患频发带来的其实不只是灾难,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甚至有利于开拓漕运的规模。
梁信默默看着这儿的地形,直到山路尽头有人影闪动,片刻后,十几个衣衫褴褛的贼兵跑下山,惊疑不定地看着面前的天平军士卒,道:
“我家大将军有请。”
梁信笑了笑,回答道:“让王仙芝自己滚下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