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寿张县令李卫来说,今天又是琐事缠身的一天,郓州城那儿还传来了新的命令,要求他在本地开办学堂,挑选适龄少年入学。
当然不可能让后者全天上学,而是每日忙完了各种活计之后,从黄昏开始一直学到晚上,中间学堂会免费提供一顿晚饭。
这他娘的就是在烧钱啊。
第二天,李卫在看到郓州城送来的钱粮后,脸色才好看了一些,但随之而来的更多公务则是压弯了他的腰,哪怕是到床上搂着老婆睡觉的时候都直不起来。
天平军治下四州都开始疯狂消化这些流民,所有地方都需要人力,但随着后续而来的人越来越多,梁信则是毫不犹豫地开始下调标准。
后面再过来的流民,倒是可以登记为良民,拿到一份安家钱粮,但无论是土地还是更好的待遇,都需要通过功劳获取。
在天平军内,军户的待遇最高,其次才是工户、农户和牧户等,因此底下的军将们这阵子极其舒服,他们将足够多且好的青壮收归麾下,而且知道如何去训练他们。
毕竟,现在大家拿着梁节度的饷粮,自然也是替梁节度效忠,更何况新来的底层士卒只能享受饷粮和部分待遇,原有的那些天平军将士则是早就分到了土地,他们的利益跟梁信捆绑在一起。
至于说他们以后会不会背叛,梁信早就有后续的手段。
十月中旬。
迎面而来的风已经不再如往日那般柔和,梁信伸手摘下水囊喝了几口热水,看着面前已经竣工的小规模河道,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从济水、大野泽另外开凿两条河道,将其引入大旱缺水的地方,这其中最尽心尽力的莫过于那些才在此地定居的流民。
梁信见过一伙流民为了争夺一点利益大打出手,也见过一群出身江淮的百姓一边唱着不知名的歌谣,一边在这里为了几顿饱饭拼命挖土劳作,任劳任怨。
管饭,给工钱。
后者不多,但也足以让那些百姓将梁信奉为大善人。
在梁信身后,则是一片青色。
他说过天平军境内除了老弱病残不准有吃白饭的,但实际上,哪怕是老弱病残也有用处,有些人虽然老了,但种田以及其他各方面的技艺还在,譬如冶铁、农桑、医术等。
天平军这儿可没有生产资料私有制,你们完全可以在这儿住的很好,但前提是得把会的东西一点不落地教出来。
反正底下人自有办法让这些人教,梁信只要结果。
藩镇的收入来源于“两税”、“商税”、“各类杂税”以及“营田”四大类,天平军抛弃了积贫积弱的濮、曹两州,将其中的大半人口、财富搬取到郓州,又新得到了还能说得过去的三州土地。
官衙的收入哪怕依旧是入大于出,但每天报上来的账目也渐渐能看到更多进项了。
只要能消化不断涌入的人口,再等明年继续修缮水利,大规模垦荒,最多半年,梁信就可以想办法开启战端对外寻求更多利益。
但现在还得从眼前的事着手。
春耕早已荒废,梁信并没有放弃农事,先是跟江南商贾购买了大量种子,又分出人手进行大规模垦荒,种植芥菜、蔓青等耐寒作物,这些东西有的长得不算快,但主要是耐寒。
他倒是想搭建暖棚,而这时候塑料薄膜肯定是没有的,但还是能试试烧制玻璃;他让手底下的河南制造总局试验过几次后,总觉得成本太高,最终还是先烧了一批质地一般的玻璃出来,准备先试着用看看效果。
等到明春的时候,梁信还打算推行种植葛根、芋头,这些作物放在野地里也能长出来。
等到十一月的时候,朝廷使者的车马终于到来,据说是郑畋在路上病了,耽误了行程。
对于这位老人,梁信心里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哪怕对方在历史上的风评其实相当不错,在他看来,郑畋其实与天天住在郓州城里恶心人的杨复光差不多。
自从那天梁信骗他去梁山剿匪实则是秣兵历马拿下了齐、淄二州后,杨复光接受事实的速度快的令人心疼。
或者说他本就对梁信没多少信任。
“没想到梁节度百忙之中抽出空暇来迎接郑相公,想来他会荣幸的很呐。”
杨复光站在城门外,平静道。
朱温牵着梁信的马在他面前停下,梁信笑了笑,道:“我还以为杨公只知道在城内赏花遛鸟,这不是怕您抽不出空,只好我亲自来了。”
他特意在鸟那个字上加重了读音,气的杨复光咳嗽几声。
“三郎。”
“在。”朱温回答的很响亮,刚才梁信和杨复光互相阴阳怪气一番,让他眼里也涌出几分兴奋。
梁信以前的憋屈,他可是全程看在眼里,那是见了谁都得自称晚辈。
迎面吹来的冷风仿佛都变成梁信身上的威风,如今自有一股地方节度使的跋扈气度宣泄而出,杨复光看在眼里,除却几分感慨,心里更是隐隐提起了警惕。
梁信此子绝非善类。
他冷着脸,没有再回答。
战马打着响鼻,不屑地从杨复光面前经过,梁信揉着马鬃,笑道:“我先前不是送了你一匹好马吗?怎么今儿个偏偏还要过来替我牵马?”
朱温无声地笑了笑,一脸憨厚道:
“您这话说的就生分了,前些日子哪天不是末将给您牵马?末将手里牵着,心里舒坦。”
实话说,看着朱温一副讨好的样子,梁信心里还是会时不时觉得很怪异,就像是一头猛虎学着哈士奇的样子对你摇尾巴。
嗯,还是葛从周省心点。
老葛平常心眼和话都极少,存在感极低,但梁信每次回头看到他策马跟在身边,心里都会踏实几分。
而且梁信也不打算一直把他放身边当保镖,葛从周放出去也是有勇有谋的悍将,再过一阵子,就可以将他下放到郓州军中做事了。
曹存实策马落在葛从周身后,见梁信和朱温一副“君臣相得”的模样,本能地也想说两句漂亮话烘托一下气氛,刷一下梁信的好感。
他心里叹息一声,脸上现出欢喜和凄凉的神情;动着嘴唇,却没有作声。
曹存实的态度终于恭敬起来了,分明的叫道:
“父亲!”
梁信答应了一声,心里那股荒谬感更强烈了。
杨复光落在后面,惊疑不定地看着那個明显比梁信大几岁的青年喊了这么一声,心里顿时想起了刚入城时候听说的一则流言。
据说梁信刚当上郓州刺史的那会儿,率军杀了底下一个县令,抢了人家妻女在家中日夜不休,现在看来,这哪里是流言啊?
面前青年肯定是那县令的儿子。
梁信此人果真如传闻那般,是个色中饿鬼。
杨复光心里有些鄙视,但同时也开始迅速盘算着,是否能用美色拉拢梁信。
当然不是他的美色。
“到了!”
一名骑兵纵马奔回,隐隐看到,在他身后有一条极长的车队,进入郓州城的地界后,这些朝廷将士又奋力撑起仪仗,在地方藩镇面前摆弄着他们所剩不多的威风。
郑畋并不是孤身前来,除却朝廷最初派遣随行的神策军,沿途藩镇也会拨出些兵马随行,于是队伍整体看起来就显得分外臃肿。
毕师铎早已率军在城外等候,看着那些远道而来的朝廷兵马,这名叛贼出身的天平军都知兵马使,当着梁信的面,故意低声讥讽了一句。
“一群鼠辈,土鸡瓦狗耳。若梁公下令,末将可一战而溃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