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

苏老爷子听到老伴的炫耀，摇了摇头，“我还真没有。”

小老太太满意了。

老爷子偷偷笑了。

他没说的是，虽然没有奶糖，但是前些天，苏清风还给他捎了一小瓶白酒。

他偷偷尝了一口，那白酒的口感绵密厚实，入口微甜，随后微微带起苦涩的滋味，在食道中滑落小腹内，跟小火炉一样，暖融融的。

跟以前那些假酒，喝到嘴里寡淡无味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老爷子看了看老伴儿，识趣地没提起这事。

突然，老太太盘着腿，坐在炕上，冷不丁地开口，“你说……儿子们成家了，孙子们也长大了，如今重孙辈也快有了，咱们……是不是也该分家了……”

老爷子磕烟斗的动作一顿，沉默了良久，才有些艰难地点点头，“老二家的，咱们已经帮扶太多了。再帮扶下去，只怕兄弟妯娌间，最后的那点情分都没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等过完年，就分了吧！咱们俩也算是可以享福了。”

老爷子这话并不是没有道理。

别看老太太现在把持着家里的大权，威风无比。

但是日常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总能让人身心俱疲。

这么看来，还不如老老实实跟着老大家过日子。

至少老大心眼实，没啥大本事，但却是个踏踏实实过日子的。

想着，老太太的上下眼皮子，也开始打架了。

……

夜晚。

其实现在也不是很晚。

但是农村晚上没啥活动，大家伙都早早地猫进被子里，呼噜呼噜地睡着大觉。

在红星公社的范围内，从苏家村再走上二十里山路，就可以看见一道宽阔的大坝。

岸边原本空着的茅屋，都被村里人打扫干净，用来安置来修筑水坝的外村人。

此时，一间茅屋中，隐约有亮光闪烁。

“四卫哥，你想家吗？”

“想家？”

当然想了！

谁他娘的乐意在这个鬼地方，整天没日没夜地修水坝？

吃不好，穿不暖，睡不饱的。

有那么点功夫，他还不如去镇上倒腾点东西，随随便便赚来的钱，都比这些工分来的多。

苏四卫心里这么想着，但面上却哼了一声：“回家？一個大男人，成天想着回家，能有啥出息？”

说话那人瞅了苏四卫一眼，有些不大相信。

出息？

成天搬砖，修筑水坝，难不成就比种地有出息？

都只是苦力活罢了！

不过转念一想，他脸上带着几分神秘，凑到苏四卫的耳朵旁：

“四卫哥，你还不知道吧。你儿子好了！”

曾经那个以傻闻名红星大队的苏清风，好全了！

苏四卫听到这一句话，原本脸上的漫不经心，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还真不知道这事！

他们现在修水坝的地方，在一个山沟沟里，这里与世隔绝，村里的人就连镇上都很少去。

而苏家那边，又觉得修水坝是个苦力活，怕苏四卫知道消息后，上工的时候分心，甚至不小心受伤，这才把消息暂时瞒下来。

苏四卫怔怔地看向前方，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好像有许多画面在转悠，就好像是镇上的电影一样。

画面一帧一帧的闪过。

最终定格在他儿子幼年时的面孔上。

苏四卫仍有些不相信，一把抓紧说话那人的胳膊：“你从哪听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那人龇牙咧嘴的。

别看四卫哥平时不咋干活，光会磨洋工，但真一把子力气还真不小。

不过他也没怎么在意，乐呵呵道，“你就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了，反正我这话如假包换！而且……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

“你儿子现在都是国营饭店的大厨了，你这个当爹的，可以安心享福了。”

苏四卫迷迷糊糊的，感觉信息量冲击过大，整个人就好像飘在云间一样。

啥玩意？

他出来修个水坝，怎么外面像是过去了十年。

儿子病好了，还自己找到工作了，拿着铁饭碗。

“不过……你儿子的未婚妻跑了。”

“啥？？？”

苏四卫一个激灵，立刻回过神来。

他磨着牙，拉着那人来到屋外头，从身上摸索出一根烟，递到他手上，“你好好说说，这些日子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邓小雅找到了姘头……

儿子被她打伤，但也因祸得福……

何前进赔了个工作……

儿子操办了一场酒席……

何前进去国营饭店闹事……

这一桩桩事情，听得苏四卫是心绪跌宕起伏。

他奶奶的！

何前进和邓小雅是吧。

他算是记住了。

欺负他儿子是乡下，背后没啥人依靠。

既然是乡下人……

索性他就用乡下人的方式去解决。

黑灯瞎火的，他把何前进这姘头套麻袋揍一顿。

他能咋滴？

他又能有什么证据？

心中盘算着，苏四卫也逐渐冷静理智下来。

一根烟抽完。

他拉着说话那人，悄悄进屋。

此时时候已经不早了，茅屋内鼾声此起彼伏。

等到身边那人也沉沉睡去后，苏四卫才闷声不吭地套上外套，往山路上走去……

……

清晨。

国营饭店。

苏清风一早迈进门槛，就觉得气氛有些微妙。

站在窗口前，平日里像是一堵门神的陈美兰，在冲着他挤眉弄眼。

原本正在菜墩子上切菜的李根和林明亮，在苏清风进来的一刹那，就将目光投射到他的身上。

“咋了？”

陈美兰冲苏清风招招手，见他过来后，这才压低嗓音，带着隐秘的兴奋：

“小苏师傅啊，你来晚一步了！你可不知道，就在今天早上，钢厂家属楼那边，有个男的，被扒光上衣，鼻青脸肿地躺在地上。”

苏清风眼皮子一颤，心中突然有了一种预感。

果然，下一秒，陈美兰就迫不及待地开口：“你猜被揍那人是谁？就是何前进那个不要脸的！当时发现的时候，据说还有不少女同志在呢。啧啧啧……”

面对这种镇上都罕见的八卦，李根和林明亮，也忍不住凑上来讨论了。

苏清风却有点麻爪。

这谁办的事情？

怎么跟悍匪似的？

这么粗暴！

果然，还是得他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