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块钱换一碗鱼汤,可不可以?
简直不要太可以了!
出于仅存的道德心,苏清风只拿走了一块钱,然后把剩下的汤和鱼肉倒到另一个碗里。
为了堵住食堂大师傅的嘴,苏清风给他也留了一份。
由于病房里的苏水生还在苦苦等待着,苏清风也没有聊天的心思,打包好饭盒,就匆匆离开。
当他离去后,旁边的那个姑娘,几乎是立刻放下了书,小心翼翼地捧起那饭盒,就着边缘,轻轻吹了口气,这才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小口。
刚进嘴的时候,鱼汤还有些烫嘴,但几乎是同一瞬间,那种鲜掉眉头的感觉涌了上来,舒服到几乎令人打個哆嗦,甚至忍不住喟叹出声。
那姑娘的眼眸也从原本的黑漆漆,一下子绽放出璀璨的光彩。
就像是夜空中的烟火一样。
她的脸颊似是被鱼汤的热气熏红。
只不过喝碗鱼汤,她竟然喝出了一种迷醉的感觉。
浅尝了一小口后,她也顾不得什么仪态,大口大口吞咽起鱼汤来。
喝完汤后,她才取出勺子,细细品味着嫩到一触即化的豆腐和鱼肉。
直到饭盒内干干净净,只剩下鱼刺的时候,她才有些恋恋不舍地放下碗,摸了摸肚子。
似乎……还可以来一碗?
食堂的大师傅,看着这一幕,目瞪口呆。
这姑娘他认识。
她爹是个大领导,家里不愁吃不愁穿的。
就这么一碗鱼汤,至于让她这位大小姐,露出这般姿态吗?
秉着半信半疑的态度,他喝了口鱼汤。
紧接着,他进食的速度猛地加快。
在忙碌过后,喝一碗滚烫的鱼汤,就是对自己最好的慰藉。
看着大师傅三两口将鱼汤喝完,连带着豆腐和碎鱼肉都吃的一干二净后,旁边的姑娘肉眼可见地,露出了遗憾的神色。
……
医院食堂里发生的后续,苏清风自然不知道。
他走进病房的时候,小护士还在兢兢业业地照看着苏水生。
苏水生对待这个城里的小姑娘,跟看孙女似的,哪里好意思让她忙来忙去,一时之间,不免显得有些拘束。
直到苏清风提着饭盒来了,小护士离开后,他才悄悄松了口气。
苏清风余光瞥到这一幕,心中有些好笑。
他将水生叔扶起来,掀开饭盒,一股浓郁鲜美的香气扑面而来。
雪白的豆腐,乳色的高汤,筷子戳上去,就颤颤巍巍的鱼肉,还有浓稠的小米粥。
每一样都是滋补养人的。
苏水生知道苏清风给他打饭去了。
但他以为,苏清风顶多会给他弄来几个大白馒头,好一点可能再来点荤腥。
可眼前的菜色,每一样都超出了他的预料。
这些东西,既费关系,又耗心思,至于钱财什么的,反倒成了其次。
难得是这份心。
一想到这里,苏水生难免想到了那几个侄子。
这么多年来,他自己膝下没人依靠,把几个侄子当成亲儿子依靠。
他自认作为老叔,他也算尽职尽责了。
哪里能想到,就因为几个侄子家里要起房子,缺了一笔钱,就把主意打在他的身上。
借了一点还嫌不够,最后甚至出言威胁,乃至强抢。
若不是怕他正好在省城办事,只怕还送不到省城医院,能不能活下来,还是另一种说法。
苏水生心中复杂至极。
抱着这种乱糟糟的念头,他伸出勺子,舀了一勺鱼汤。
一口鱼塘入腹,他竟然奇迹般的,觉得胸口的郁气都散去许多。
这么好喝的鱼汤,他多少年没喝过了?
自从老婆子走后,他做的饭菜里,都是随便几撮盐,能填饱肚子就好。
不知为何,他鼻子猛地一酸,不由得想起小儿子参军走的前一天晚上,在河中捞起的鲫鱼。
时过境迁,回想起来,他宁可不要那么多补偿金。
只求一家人聚在一起。
许是怕在苏清风这个小辈面前掉猫尿,苏水生执意自己喝鱼汤,只是在埋头的间隙,他的眼眶还是红了。
苏清风佯装看不到,和小护士要了张凳子,在一旁坐下。
恰好,隔壁床位是一个剪着刘胡兰发型的大娘。
她身上衣着干净体面,手上剥着鸡蛋壳,看到苏清风这么一个长相白净斯文的小伙子,忍不住开口:
“老同志啊,你福气怪好的。生病住院,你孙子还专门给你买鱼买豆腐。你看这鱼哟,又新鲜,又被油煸过,里面的鱼刺都脆脆的,不容易卡喉咙。你这孙子真是费了心。”
苏清风笑了。
不管什么时候的大娘,都是这么自来熟。
更别说是话这么密的东北人了。
他也跟着唠起来,“大娘,我不是水生叔的孙子,我跟他是同一个村子的。但是水生叔以前总照顾咱们。”
“刚巧我也在省城,水生叔又遇上这事,我总得拉拔一下。怎么说也是本家人,出门在外,能帮就帮。”
大娘听明白缘由后,看向苏清风的眼神,又再次和善了几分。
她热心肠地抓了一把松子,递给苏清风,“这是我娘家那里的山货,不值几个钱,小伙子你多吃点。”
说完,她又絮絮叨叨,“小伙子你是个有良心的。说起来,今天医院门口还闹出一桩事情。听说四个侄子宁可让老叔中风等死,也不肯交钱治病,最后还是一个小年轻付的……钱……”
越说下去,大娘的语气就越不对劲。
因为她打听到的消息,似乎都跟眼前这床病人和这个小伙子……极其相似。
苏清风有些无语。
难不成是这个年代的娱乐太匮乏,以至于劳动人民对于八卦有着很深的执念?
他干咳一声,换了个话题,委婉地问苏水生接下来的打算:
“老叔,你对那四个侄子……有啥想法没?”
啥?
真是遇到主人公了?
大娘悄悄瞪大眼睛,为了降低存在感,听最新的八卦,连手中的松子都不磕了。
苏水生也是个人物。
能把四个儿子都送去当兵,同时承受儿子都牺牲,老妻早逝的波折,真要狠下心来,他的心比谁都硬。
他想起自己怒急攻心,倒在地上的时候,那几个侄子对自己拳打脚踢,嘴里一口一个老不死,满脑子只想从他身上,找到钱票的模样,他一颗心就冷了下来。
“我是烈士家属,他们既然敢这么对我,就别怕我闹到公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