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爱花倒在地上后，索性摆出泼妇的样式，在地上躺着拍大腿哭嚎：

“老娘管自己闺女，有啥好说嘴的，我难道还能害了她？再说了，你也不瞧瞧，哪家婆婆不打媳妇？我这个当娘的，难道就不能打吗？不就掉了一个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有必要这么着急吗？”

“呸！活该你绝户头！”

最后一句话，直接激怒了苏二强，他操起实心木棒子，就要往苗爱花脑袋上砸。

还是旁边的公安见势不妙，及时夺下了木棒，倒是苗爱花被吓傻了。

刚刚那木棍，携带着呼啸的风声，往她脑袋上砸下来的一瞬间，苗爱花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来自苏二强的杀意。

这还真应了那句老话，会咬人的狗不叫。

苏二强平时看起来老老实实的，但是真当他发飙后，就算是苗爱花，也不敢多撩拨苏二强。

但是有句话，苗爱花还真说对了，这年头婆婆训儿媳妇，硬生生磋磨的流产，甚至还把刚生下来的女娃丢掉这种事情，可谓是层出不穷。

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

更何况是法律体系都没有彻底完善的七十年代。

苏清风打架打的脑袋发汗，摘下头顶的雷锋帽，单手抱住，接着来到黄建军面前，笑呵呵地开口：

“又黑又丑？农村户口？招招手就有人来？”

黄建军心中一突。

这人是狗耳朵不成？

居然离那么远，还能听到屋内的话。

他连连赔笑：“是我丑，是我黑。苏大哥就把我当個屁放了吧。”

村里的小伙子，露出鄙夷的神色。

这个黄建军，也太不要脸了。

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岁数了，居然还好意思，对苏清风一个没结过婚的单身小伙，喊一句“哥”。

冯贵勇瞪圆了眼睛，像是不能接受这一幕。

在他的印象中，苏清风还是苏家那个被人嘲讽的傻子。

而黄建军，虽然长得尖嘴猴腮、贼眉鼠眼，但怎么说也是镇上的工人。

他咋能对苏清风叫哥呢？

苏清风脸上笑容依旧，“黄建军，我问你一句话。”

黄建军连连点头，姿态讨好至极。

妈呀，他可不想像苗爱花一样，被狗咬下一大块肉来。

“你说，你说……”

“谁给你牵线保媒，说是要给你介绍招娣的？”

黄建军想也不想，直接指向苗爱花。

他似乎找到了怨气的源头，跟倒豆子一样，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出来了。

“说真的，我黄建军好歹也是个城里人，乡下小姑娘，那不是随便给我挑吗？还是这个女人，愣是给我打包票，说什么她外孙女听话聪明，长得漂亮，这我才答应了啊。”

说完，黄建军还有些不满地嘟囔了一句，“什么聪明漂亮，就是乡下的村姑，长得又黑又瘦，跟漂亮根本不沾边。这不骗人嘛。早知道……”

苏清风扯住他的耳朵，猛地上提。

黄建军一下子吃痛，“哎哟，哎哟”的叫了好几下。

他这才反应过来，刚刚说话没有过脑子，居然就这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难怪苏清风又对他动手了。

只听得苏清风继续问话：

“苏招娣是苏家的人，你不去找媒婆，往苏家村跑，偏偏靠苗爱花牵线搭桥，是不是傻啊？”

黄建军懵了一瞬间，也觉得是这个道理，但还是有点不愿意相信，磕磕巴巴道：

“苗爱花跟我说，她是苏招娣的姥姥，老家人关系好，苏招娣和她娘，都听苗爱花的话，所以我才以为……”

得！

就连围观的青山村村民，此时也在心里腹诽。

这城里人，不仅长得不咋地，就连脑子也不怎么聪明啊……

就连最普通的农村小伙子，那都知道，在结婚之前，总得请媒婆去女方父母家里坐坐。

哪有这样，让在人家姥姥家牵桥搭线，连彩礼都快给了，但连女方爹娘家里都没去过。

黄建军还真有点麻爪了。

他本身就是街上的二流子，家里大人早就没了，连几个媳妇都是坑蒙拐骗，骗过来的。也就近些年，在镇上找到点路子，做点临时工，有了城里人的名头，可以糊弄人，这才想着好好找个媳妇。

但没想到……

他娘的，苗爱花就是个坑货。

这坑逼玩意，只想着自己拿钱，是半点没考虑过他黄建军的死活啊！

要是按照这个架势，黄建军真娶了苏招娣……

黄建军看向苏家村一行人，尤其是苏招娣的几个堂兄弟和大伯、四伯，他忍不住默默吞了口口水。

他怕自己在成为苏家的孙女婿前，就被他们活活打死。

这样一想，黄建军竟将恨意发泄在了苗爱花的身上。

他表面没说什么，心里却把这笔账，都算在冯家一行人，尤其是苗爱花身上。

既然公安都下场了，总不可能再打起来。

但是苏家村的人，算是记住了苗爱花一家。

等着吧，山长路远的，以后两家打交道的日子还多着呢。

等公安同志口头训斥了一番后，一群人才浩浩荡荡地离开。

冯家一群人精气神一懈，这才觉得身上哪哪都开始疼。

冯贵勇更是躺在地上，面目狰狞，口中不断痛呼：“我的腿，我的腿断了！娘！我的腿断了！”

原本还在地上撒泼的苗爱花，听到儿子的声音，又惊又怒。

她撑着一口气，爬到冯贵勇身边，看到那呈现出诡异弧度弯折的小腿，身子一颤，险些瘫倒在地上。

冯贵勇又惊又痛，吓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娘，我要去医院！我不要变成瘸子！”

苗爱花原本还是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但是当听到“医院”这两个字后，她又像是找到了依靠。

只见她急冲冲地跑到房间内，打开柜门，想要把以前攒的钱票都拿出来。

但是不管他怎么翻找，都找不到钱票的踪迹。

苗爱花两眼一翻，险些晕厥过去。

她不相信所有的东西都被翻出来了，但是等挪开墙角的砖头后，看到空空如也的坑洞。

什么小黄鱼，什么小盒子，都没有了踪影。

这下子，苗爱花气血猛地逆流而上。

脑袋充血下，她直突突地砸在地面上，昏死过去。

……

青山村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

苏清风几乎可以想到，镇上医院里，当冯素芬醒来后，发现孩子没有了，又会有多歇斯底里。

他心底叹了口气，跟老爹说了一声，准备先回苏家村，安抚一下独自待在家里的招娣姐妹。

这乡下日子过的还真够跌宕起伏，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敲敲打打的，是在唱戏。

只是当生活这出戏剧，猝不及防地发生在自己，乃至亲近者的身边后，这滋味，倒不怎么好受。

因为心中记挂着苏招娣等人，想着家里也就只有大嫂和大堂哥扛事，苏清风生怕出什么岔子，加快脚程，匆匆往家里赶去。

回到家的时候，大门敞开着，棚子里的母羊似乎也察觉到了，家里的氛围不对，愣是不出声，只是偶尔咀嚼面前的草料，而后伸出舌头，舔舐小狗崽子的身子。

桌上摆着干净的碗筷，一大碗稀的不能再稀的大碴子粥，一小碟咸菜。

招娣坐在门口，手中纳着鞋垫，但是一双眼睛却时不时朝门口看去，有些心不在焉的。

来娣和盼娣趴在小马扎上，虽然今天没有去上学，但还是认认真真地预习今天要学习的内容。

但苏清风依然能够从她们的眼神中，看出一丝不安和恐慌。

一个五岁，一个八岁，除了哥哥姐姐，爹娘不就是家里的支柱吗？

哪怕这支柱平时对她们也不咋地……

如今一个支柱倒了，能不怕吗？

尤其是当听到冯素芬为了不让招娣嫁给老鳏夫，这才和姥姥起冲突，她们姐妹三个，才像是再一次认识了自己的亲娘。

或许……冯素芬还没坏到骨子里。

苏清风收拾好心情，走到院子里，“都在呢？这粥给我留的？”

他嘴上还在问，招娣却已经捞了满满一勺大碴子粥，递给苏清风，“四弟，还温着，趁热吃。”

苏清风哧溜了一口，原本干瘪的胃，瞬间得到滋润。

先前苏清风饿得狠了，几乎是狼吞虎咽的。

反正一个大男人，吃那么秀气斯文干啥。

等到他腹中有五分饱后，苏清风才放慢了喝粥的速度。

盼娣眼睛尖，最会看形势。

一见他这样，就放下炭笔，哒哒哒地小跑过来，仰着小脸，曾经蜡黄的小脸，在养了那么几天后，竟然白皙了几分。

只听见盼娣开口问：“四哥，你们是去打坏人了吗？”

“盼娣觉得坏人是谁？”

苏清风原本以为，这小丫头会说“苗爱花”这个名字。

但是没想到，他看见盼娣居然掰着手指头，把苗爱花、冯贵勇等冯家人的名字都报了一遍，甚至也不知道打哪弄来的黄建军这个名字，也把他加上去了。

再看其它两个姑娘，也是点点头，一副没有异议的样子。

苏清风当即给她们竖了个大拇指，“对，我们打的就是坏人。你们几个小姑娘可要记好了，可别看坏人惨了，就同情他们，他们都是活该。”

来娣和盼娣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狠狠点头。

姥姥，姥爷，可不就是坏人吗？

在她们记忆中，几乎没有几天是吃饱的，而她们没吃到的这些东西，几乎都送给苗爱花一家去了。

她们是疯了，才会同情冯家人。

不然……

她们同情冯家人，谁来同情她们？

苏清风趁着这功夫，闲话了几句，接着将碗一刷，再次干起正事来了。

如今镇上一大帮叔伯长辈，都在医院等着呢。

这大雪天的，他们出来的也急，兜里没多少钱票，只怕吃食的问题不好解决。

这也是苏清风匆匆赶回家里的原因之一。

他找到昨天剩下的几个羊肉包子，此时已经冻得跟石头差不多了。

在三个姐妹，加上一个堂兄帮忙的情况下，很快就生火，烧水，隔水蒸软包子。

现在天气冷，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也没人有心思烧炕，面粉发的慢。

苏清风干脆舀起白米，在这些白米中，有新米，也有陈米，甚至看上去还是陈米居多。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这么十几口人呢，要是全部吃新米，那也太招眼了。

再说了，能吃上白米饭的这个待遇，放在这个时代背景下，绝对不算差了。

接着，苏清风又做了几道小炒，像什么辣椒炒肉片、大酱炒鸡蛋和酱扒茄子。

看起来浓油赤酱的，其实鸡蛋是自家鸡屁股下的，大酱是自家做的，茄子、辣椒是以前自留地里摘下来，放到地窖储存的。

就连看起来最抛费的肉片，也是机械厂单独奖励苏清风的，半毛钱都没有花。

倒是冯素芬的吃喝问题……

苏清风一个大男人，倒也不至于在这个节骨眼上，还针对人家。

他索性煲了一锅大骨头汤，到时候让苏家村的人都喝点，也算是滋补一下。

至于这大骨头从哪里来？

这还是苏清风去地窖翻东西的时候，无意间翻到的存货。

这也是老一辈的习惯了。

有什么好东西，总是想办法藏起来。

上辈子的时候，苏清风的奶还在时，他回老家的时候，总会带水果、肉菜还有一些补品，像是什么石斛之类的。

但是老人家就是不动。

把这些好东西都藏起来，准备等孙子下次回来，都给孙子吃。

可是哪有那么容易回来？

身为美食博主，为了搜集素材，发表视频，有时候还需要探店恰点广告费，往往再次回到家的时候，只能看到烂掉的水果，发臭的肉，以及过期的保健品。

苏清风骂也不是，说也不是，因为老太太只会笑着看着他。

下一次，依旧如此。

往事浮上心头。

直到气泡咕噜咕噜的破碎声传来，苏清风才回过神来。

大骨头汤太多了，他干脆直接倒入热水壶中。

这彪悍的操作，直把苏家兄妹几个，看得眼角直抽抽。

等到锅里还剩下一小半的时候，苏清风才停止动作。

见状，苏跃华不禁有些疑惑，“清风，你干脆把汤都带走呗。咱们也不喝。”

苏清风瞅了他一眼。

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不争气的儿子。

他甩下一句话：“孕妇怀孕的时候，腿会抽筋，我听城里的文化人说，这是缺钙。喝大骨头汤，刚好可以补钙。”

苏跃华看着他的背影。

愣了。

不是，这小子懂的东西，怎么越来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