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杀年猪的路上,黎景勾搭着苏清风的背,见他有些怏怏不乐的,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咋还不高兴呢?今天可是杀年猪的好日子,可惜那肉是按照人头分的,我分不到多少。”
“倒是你,你们家那么多人,能够分到的猪肉一定多。”
理是这么个理,但问题是,人一多,吃的也多。
就那点猪肉,要是按照上辈子的做法,只怕还不够一家吃几天的。
苏清风也逐渐缓过神来。
他随口道,“那下午交任务猪的时候,咱俩也去搭把手?”
横竖闲着也是闲着。
他这一提议,顿时引来了黎景的赞成。
这家伙有时候就是个人来疯,人越多,越热闹的地方,他就越喜欢。
杀年猪的时候,听起来有点血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还伴随着年猪凄厉的嘶鸣声。
可是对于苏家村的人而言,这点算啥?
他们满脑子的,就是吃肉,吃肉,吃肉。
黎景和苏清风去看杀年猪的时候,其实已经晚了。
两人仗着個子高,愣是站在外围,探头探脑的,这才看清杀年猪的真实场景。
而另一边,大队长那些壮劳力还在抓猪,想把这些任务猪送到公社去交差。
但是在抓最后一只任务猪的时候,这头猪愣是发了狂,在猪圈中横冲直撞,这么多大男人,愣是没有一个能够制住的。
大队长在大冬天的,愣是热出一身汗来。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突然想到一个人,嗷了一声,“苏清风呢?这小子跑哪去了?这小子手上有劲,快,把他喊过来抓猪。”
当苏清风听到,自己被承担上抓住的重任时,莫名还有点囧。
还是纯天然,无污染的年代好啊。
上辈子想体验这种淳朴的农家乐,都还得主动掏钱呢。
一见苏清风来了,大队长也不客气,招招手,就把他叫到身边,满头大汗道:
“苏清风,你使点劲,抓住这头猪的后腿。”
苏清风看着撒开蹄子,发疯似的任务猪,一步窜上前,就猛地抓住猪后腿,在其它人的帮助下,一齐把猪崽子抓好。
这还没算完。
想要交任务猪分钱和票,还得到镇上公社那里去。
于是苏家村的大小伙子,就带着每家每户的任务猪,浩浩荡荡地往镇上赶。
苏家村自认为出发的早了,但无奈路远,再加上还要分心看顾猪,这脚程就卖了一些。
在外面等的时候,苏清风现在抓猪时的热汗,早就消失不见,转而冻得心里哇凉哇凉的。
好容易挨到他们的时候,大家伙都喜气洋洋的。
交了任务猪,他们手头也能松快些,安心过个好年。
大队长也知道底下这群人的想法,这才一大早就着急忙慌地往公社那里赶。
任务猪也分好几等,一般来说,农村里的粮食不多,都是些潲水和烂掉的蔬菜之类喂猪,所以想要猪长膘,没有后世那么容易,不可能跟吃了催化剂似的,蹭蹭就往上涨。
一+等的任务猪是一百二十斤,二等的是一百五十斤,三等一百八十斤。
至于传说中的特等,那就是两百斤以上。
至于卖的价格,一般150斤两贯的能卖三十多元钱,还有3.5斤肉票,5斤面票,一丈布票的奖励,肉票可以去买便宜肉,大约3角5分一斤的样子,同样,面票布票可以买特价面和布。
好不容易轮到苏家村的时候,村里人也不闹腾,一个个排好队,往前称猪。
“一头一百六十七斤,一头一百五十斤,都是二等。”
这头猪是大队长家的,他们家里条件好,姑娘也多。
平时也不舍得姑娘干什么重活,干脆割猪草吧。
这么一来二去的,这猪也算是喂得膘肥体壮。
就这两只猪,能分不少钱和票呢。
周围不少人见状,都露出羡艳的目光。
大队长后面就是村支书,两家人的情况都差不多。
苏清风见队伍慢慢移动,也不急,晃悠到自家老爹父亲,却看见他正在跟一个满脸麻子的人讲话。
那麻子男人脸上带着点怒气,嘴巴一张一合的,但是由于声音小,愣是听不出一星半点的内容。
等到苏清风靠近的时候,麻子男人狠狠瞪了苏四卫一眼,回过头来看到苏清风的时候,他又毫不吝啬地翻了个白眼过去,没什么好脸色。
毛病!
苏清风走到老爹附近,悄咪咪地开口,“爹,刚刚那人谁啊,看起来像是脑子有病。”
苏四卫听到这话,一下子就笑了,“还能是谁?马成功呗。这老小子没安好心,还真以为我是啥也不懂的二流子,想让我替他干活,滚一边去。”
说完,苏四卫的神色又有些严肃,“这小子最近不知道踅摸到哪条路子,居然开始倒卖金银古董了。”
“他又不像我,有干干净净的路子,只怕手上不怎么干净。你可千万别跟他学。”
学?
苏清风有些忍不住想要腹诽。
你们这些男人,都成家了,胆子比他一个小伙子还大,这种事情都伸手。
难怪有一句话叫作,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
不过苏清风笑眯眯道:“爹,我学啥啊,我费那劲做啥?你就我这么一个儿子,到时候你老了,东西不都是我的,我还冒那么大的风险做啥?”
这话一出,苏四卫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
他虚着眼,看向苏清风,总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但是从字眼意义上来看,又好像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两父子笑笑闹闹间,总算轮到他们了。
今年老苏家前半年的时候,年景不好,就养了一只猪。
等正式分家的时候,苏清风也没想着多折腾。
要是老娘喜欢找点事做,那就养只猪打发一下时间。
要是不喜欢养猪,那干脆做另外事情去,横竖家里有苏清风这个明面上的经济来源,私底下又有苏四卫的贴补,家里人也不多,基本没啥烦心事。
到时候那日子过得,比村里绝大部分的人都要好。
想着,任务猪上了称。
“一百七十斤,二等猪。好家伙,你们这是差十斤,就是三等猪了啊。”
老太太嘴上不说,平时还是疼家里的姑娘的。
除了农忙的时候,真没让她们真正下地干重活,尤其是两个小的,想干也干不了。
顶多去山脚下割猪草,赚点轻松的工分。
这也就导致,老苏家的猪被喂得膘肥体壮。
连带着记录的负责人,对待苏清风和苏四卫的神色也变得和悦起来。
只是他还没保持这表情多久,他看到后面那一头皮肉晃荡,几乎只剩下皮包骨头的猪,脸色马上拉下去了。
要不是旁边还有人看着,负责人都差点骂出声来。
这不闹吗!
这猪一看就知道,恐怕连九十斤都没有,都没达到收购标准,特意拉过来,这是想干啥?
负责人觉得,这户人家根本就没把标准放在眼里。
只听得他冷冷道,“你这猪连九十斤都没有,回去吧,再养一年。”
这九十斤的猪,正是王桂花家里养的。
原本她家养猪这活,都是邓小雅干的。
当然,邓小雅自认为是高材生,不应该干这种乡下小妞做的活计,也不想自己为了割猪草,把脸蛋晒得黢黑黢黑的。
那时候苏清风还是个傻子,傻子被忽悠得一愣一愣,经常被邓小雅使唤着去割猪草。
虽然他那时是傻子,但是在邓小雅的打骂下,不得不学会割猪草这项活计。
只是现在,邓小雅嫁到城里了,苏清风也穿越了,不可能再和以前一样,傻乎乎地替人做白工,而王桂花连带着她儿子,都是好吃懒做的。
平日躲懒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还有心思好好喂养家里的任务猪。
他们是潇洒了,家里的猪就惨了,有一顿没一顿吃着,一天中大半时候都是饿的,这能长膘才怪。
感受到四周看过来的眼神,以及周围隐隐的窃笑声,王桂花纵算脸皮再厚,也有一丝不好意思。
好在她皮肤黝黑,就算红了脸,别人也看不太真切。
她似乎还想要补救,“同志,你就宽限宽限呗。我家这头猪,距离标准,也就差了一点。你稍微抬抬手,手头松一点,不就行了吗?”
她说的理所当然,那个小干事却差点气笑了。
啥叫手松点。
这么多人看着,他要是给王桂花手松,那另外人咋办?
规矩为啥叫规矩?
不能破的,就叫做规矩。
要是今天破这个规矩,明天破那个规矩,他这一个小干事也算做到头了。
小干事瞥了王桂花一眼,没好气道,“行了行了,这事根本没得商量,你要不回家去养着,要么自己宰了吃算了。”
王桂花气得脸都绿了,但还是想要挣扎一下,“同志,你就帮帮忙。我姑爷是钢厂的干事,他老舅还是革委会主任呢,你就帮帮吧。”
先前钢厂那事闹得这么大,就连公社里的人,也听到了一些消息。
小干事压根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何前进他以前也听说过,放在以往,说不定他真会考虑一下王桂花的话。
但是现在……
何前进同齐和平扯上关系,这辈子算是到头了。
而他那个老舅,也因为这次的事情,记了个过,哪有心思搭理王桂花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
心里念头一转,小干事也懒得多说啥了,直接喊道,“下一个。”
只留下王桂花的脸色,青白交错。
苏家村的人还是淳朴且勤劳的。
出了王桂花这么一个奇葩后,倒是没有闹幺蛾子的了。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遵循不是冤家不聚头的道理。
当苏家村的人上交完任务猪的时候,排在他们后方的,就是青山村的人。
“下一个,苗爱花。”
这一句声音响起,附近顿时传来细碎的谈话声。
“诶,苗爱花,这名字我咋这么熟悉呢?”
“嘿嘿嘿,这你就不知道了。记得元旦表演上的春儿姑娘不?”
谈起这个,周围的人都有些回味无穷。
有人插话,“这咋不记得呢?春儿姑娘演的那么好,听说连县里的剧院都看上她了。”
先前说话那人,就一脸神秘地开口,“那你恐怕还不知道吧,现在都传开了。你知道那剧本是怎么来的吗?那是真实改编的。据说里面那个老毒妇,就是春儿姑娘的姥姥。”
“那个老妖婆,为了给儿子攒彩礼,愣是把春儿他娘打流产了,就为了逼迫春儿姑娘嫁给城里的老鳏夫,还好她奶家有魄力,不然……啧啧。”
那人说话的时候,压根就没有压低声音的想法,这话一说完,原本不知道的大家伙,都纷纷朝苗爱花看去。
那眼神,不是一般的嫌弃。
重男轻女就重男轻女呗。
但是当娘的当到这份上,这老太婆也是头一个了。
苗爱花站在那里,只觉得周围的目光如芒在刺。
她心里也委屈啊。
她做错了啥?
冯素芬是她闺女,是她肚子里掉下来的肉,要是没有她,还能有冯素芬吗?
她当娘的,打一下,骂一下,又有什么错?
可是看着周围人的目光,苗爱花就有一种被人扒皮抽筋的感觉,要是现在有处地缝,她恨不得钻进去躲起来。
不过为了任务猪的那些钱票,她还是硬撑着,走上前去。
正好,小干事也是知道冯家这点破事的人。
镇上总共才多大啊。
这个年代,一点似是而非的言论和风雨,就能传得到处都是。
更别说是这种大事了。
小干事心里替苏家抱不平,连带着当苗爱花的任务猪交上来的时候,见猪的重量卡在一等和二等中间的时候,小干事故意动了点手脚。
“一百四十九点六斤,一等猪。”
苗爱花顿时急了。
她早就知道今天要上交任务猪,为了多涨几两肉,昨天还特意都多喂了点潲水,就想着糊弄过去。
要知道,一等猪和二等猪,可是差了不少钱票呢。
她顿时急了,口中也乱了方寸,“你这人,是不是故意针对我。就差这么点重量,直接算二等猪不就行了?”
小干事冷笑一声。
对于这种人,他有他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