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冉虽然也见过好东西,但是眼前这赤金手镯的成色极好,显然不是一般的人家就能拿出手。
回到房间里的时候,黎冉还有些犹豫,“这东西……咱们真拿着?”
“拿着吧。苏清风开口了。
他没说的是,如果不是怕黎冉吓到,老娘和老爹,恐怕就不止是拿出这么点东西来了。
两人仔细整理了一下,等到快到正午的时候,匆匆垫吧了一口,然后就坐上三伯的车,往县里开去。
一路上,苏三阳一反常态地啰嗦起来。
明明在今天之前,他是最不耐烦啰嗦的人。
但是此刻,他却坐在车上,不住的碎碎念,等到了最后,就连苏四卫都有些不耐烦了,堵着耳朵,看向窗外。
他怕自己再听下去,待会脑袋发晕,直接吐出来了。
耳边的唠叨声断断续续的。
“清风啊,成了家以后,就得承担起男人的责任来。咱们老苏家,可不兴耍酒疯、打媳妇的。”
“两口子想要过日子,那心就得齐,劲就得往一处使。有啥事,你得有商有量。像我和三伯娘,我俩平时过日子的时候,就是这样。”
听到这话,杜玲默默把脑袋转向另一边。
她都不稀罕揭穿这个男人了。
还有商有量的。
合着,他训练回来,袜子一脱,随处一扔,就躺在床上这事,也是有商有量?
苏清风看看三伯娘,又看了看苏三阳,直觉不对,但还是乖顺地闭上了嘴。
吉普车就这么颠簸地开进县城里,直到来到一个巷子,这才堪堪停下。
这巷子里环境不错,还有一颗大梧桐树,矗立在巷子的最深处。
今天刚好是难得的暖阳天,巷子里面的不少人家,都带着孩子走出来,一边眯缝着眼睛晒太阳,一边拿着碎花布头缝衣裳。
等看到吉普车的时候,不少人的目光都汇聚而来,像是在看稀奇一样。
其中一個婶子,搅弄着手中的丝线,冲着旁边的人,嘀嘀咕咕,“诶,你们说,这些人,不会就是原先买下英子那屋的人家吧?”
“看这样子,只怕来头不小。希望是个好相处的,不然别像是英子他们家,一天天的,净闹腾。我和老周有时候半夜都会被吵醒,第二天差点在车间割断手臂。”
旁边大娘说起这话的时候,神色颇有些咬牙切齿,显然和上一户人家,相处的并不怎么愉快。
说完,旁边又有个婶子凑过来,盯着苏清风一行人,见他们果真进去了那个小院子,一拍大腿,“我就知道他们要进去那个院子!之前我可都看到了,一水的酸枝木家具,都抬到那个小院子里。这一家……来头怕是不小。”
小院内。
这个一座三进的院子,不大不小,对于苏清风和黎冉来说,刚刚好。
再加上这个地方,算是闹市中取静,不仅离上班的路近,周围还住了邻里,平常有啥事的时候,都可以搭把手。
苏三阳和苏四卫虽然早就知道这院子是啥样,但是看着屋内低调不失精致的陈设,心里还是不由得高兴起来。
苏四卫张了张嘴,只觉得有许多话想说,有许多感叹想要抒发,但是最终只是拍了拍苏清风的肩膀,一言不发。
苏清风眼见他们匆匆地来,匆匆地走,忍不住出言挽留了一句,“三伯,爹,不在屋里坐坐再走?”
苏三阳转过身,朝后方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随后大步离去,“不了,待在这里的日子也够长了。也是时候回部队了。清风啊,结婚以后,也别忘了,常带你媳妇回家看看。你媳妇家那边,还有你爷你奶、你爹你娘,都在家里盼着你们呢!”
说着他一把跨上吉普车,发动机突突地启动,只留下临别时的飘散在风中的一句话,“记得写信!”
苏清风看着车屁股的背影,难免有一丝怅惘,不过他很快就振作起来。
他又不是真年轻,第一次骤然离别父母。
怎么说也是刷了绿漆的老菜帮子,很快调节好了心态,并从中发现了好处。
好处嘛……
自然就是比家里更自由了,能够在夜晚稍微放开点,发出夜莺一般的悦耳叫声。
而不是像在家里一样,因为担心隔壁都有人,父母都在,不好意思……
苏清风拉着黎冉的手,回到屋子里,开始仔细观看屋内的陈设。
搪瓷杯、热水壶、生活必备的铁锅……
这些都是苏家准备的。
别看这些东西,听起来上不得台面,但是实际上每一样都是,都是要花费钱和票证的。
就拿听起来最土的大铁锅,这玩意当初大炼钢的时候都融了,因为那时候都改吃大食堂了,有大食堂在,谁家还需要铁锅?
干脆全融了算了吧。
结果大食堂开不下去以后,大家看着空荡荡的灶房,一下子就麻爪了。
从苏清风小时候断断续续的记忆中来看,后来家里的大铁锅,还是大伯铤而走险,从黑市中买来的。
而除了这些生活杂物外,黎家除了家具外,也带了不少东西,其中就包括房间里的一架缝纫机和一款属于黎冉的自行车。
缝纫机在这个时候,算是三大件之一。
当初听到黎家有一架缝纫机做嫁妆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羡慕的眼珠子都红了,只不过碍于黎家背后的黎瑞光,不敢说什么,大院里的那帮干部子弟,只能在心里泛酸。
甚至有一些流里流气的二代,还在做着美梦,如果他们娶了黎冉的话,只怕那缝纫机和二八大杠,都属于他们了。
这该死的苏清风!
把大院最后的一朵金花给摘走了!
黎冉看着熟悉的二八大杠,刚想要骑上去,在院子里溜一圈,旁边的墙头上,就多出来一个小孩的身影。
黎冉显然是吓了一大跳,要不是苏清风不放心,扶在把手上,她甚至会不小心跌倒。
苏清风仰头望去,就看见一个瘦小的男孩子,横坐在墙头,手里剥着榛子,看到苏清风和黎冉后,原本紧抿下压的嘴角,顿时上扬,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清风哥!”
苏清风逆着光,定睛一看,这下是真吃了一惊。
“江锋?你啥时候跑到县里来了?”
现在政策都这么松弛了吗?
不对!
苏清风立刻意识到不对劲了。
江锋才几岁?
这个年纪,谁能带他到县里来,还能长期定居?
苏清风在这一瞬间,脑中划过了许多想法,最终定格在当初去提亲的时候,在黎家听到的消息。
于县长最近在筹备机床研发的事情,急需人才,但是经过这几年的动荡,许多有真材实料的老教授和科研人员,都被下放了。
一时半会还真难以找到研究数控机床的人才。
而这一方面的老教授,苏家村……不正有一个吗?
苏清风心中的迷雾骤然散去,走到前面小院子里,隔壁两家,竖起两道篱笆,但是篱笆都不高。
就见江锋那一头,唐教授带着笑容,缓缓走出来。
他的衣着整洁干净,虽然还是没法和当教授那时候相比,但是比苏家村里的状态相比,还是好了很多。
在往左边一看,一行人正巧走出来。
里面正是周盛和宋锦绣俩夫妻,后面落下一个林端阳。
苏清风看见林端阳那张有些幽怨的脸,就忍不住想笑。
黎冉更是微微弯起嘴角。
林端阳长腿一迈,就跨过篱笆,来到苏清风面前,将一本略有些陈旧的书册,放到苏清风的手上,他翻开其中一页,发现这居然是一本食谱,而且除了书页上原本的字迹,方便还有如同蚊蝇大小的字体,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注解和心得。
这……赫然就是一本被精心保护珍藏,几乎可以算是传家宝的鲁菜食谱!
只是苏清风总觉得,自己啥也没干,就拿了这么一本菜谱,实在是有些烫手。
别看菜谱看似不值钱,但是如果真的完全吃透,那就是可以吃饭的手艺。
有了这份本事,不管去往哪里,至少吃饱喝足,那是没有问题的。
“拿下吧。”林端阳拍了拍苏清风的肩膀,“也不是说,给了你以后,我就没了这份食谱。你那一本,是我让宋姐手抄的。”
“说起来,要不是你帮了唐教授,引来了他的学生,咱们也不一定会被县长注意到。而且县长原本没想着把我们都接到镇上来,还是唐教授他在背后使劲,才把我们这些人都拉过来了。”
听到这食谱不是唯一一本后,苏清风内心,顿时就没有了那么多的愧疚感和不舍,立刻就把食谱往怀中一揣,拉着黎冉,大大方方地招呼。
“宋姐,周医生,唐教授!现在半下午的点,要不到我们家,吃点小菜,聊一聊?”
要是吃大鱼大肉的东西,这些人还真不一定会来。
但听到只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菜,再加上他们现在的条件也比当初好了无数倍,听到苏清风的提议,几人没有太多犹豫,就自己带上饭盒,走到苏清风家前的院子里来了。
然而这一幕,恰好被这个巷子里的人家看得正着。
一个嘴下有一点黑痣的女人,原本正坐在小板凳上,拿着皂荚,搓着衣裳,见到这一幕,神情微微闪烁了一下,随后就冲着隔壁院里的几个女人。
“诶,你们看,这群人好像之前就认识!他们来了这么多天,也没想着和咱们拜访一下,倒是一见人家有车接送,看起来背景不小,就巴巴地跑上去……”
女人冷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真看不起那帮子人,还是心里头泛酸,她手中搓洗衣服的劲头都用力了许多。
旁边就有一个头发黑白斑驳,看起来眉眼和顺的大娘,笑呵呵地开口,“荷花啊,你也别总是那么说。都是邻居,互相认识一下,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你难道忘记了,人家周医生刚来的时候,还帮你家那口子看过病,开了好几副药,都没有收钱呢。”
王荷花有些不高兴,“吃那些药做啥!在车间里干活,谁身上没点小病小灾的。要我说,那些人一看就不正经,身上带着资本家的做派,没有吃苦耐劳的精神。一个女人,长成这副模样,不知道在勾着谁。”
王荷花想到这几天晚上,自家那口子办事的时候,那种心不在焉的样子,心里就来了火气。
还能为啥心不在焉!
因为女人呗!
这资本家的大小姐,就是不一样,就算去乡下待了那么多年,但骨子里的骚味,还是掩盖不住!
偏偏这事还不能和别人提及。
要是说起来,说不准那些老娘们,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私底下不知道怎么笑话她,勾不住自己的男人。
想到这里,王荷花咬牙切齿的,将一件满是汗臭味的衣服用力搓洗起来,那力道,就像是恨不得搓烂这衣服似的。
旁边的婶子看不过去,“荷花啊,你这么洗衣服,这衣服还要不要了?”
王荷花本来就在火气上,伸手将衣服一扔,语气不好,吵嚷着道:“你要是行,那你来洗呗!洗别的男人的衣服,都要凑上来说两句,咋滴?是出门在外,也忍不住敞开腿,勾引男人了?”
这话也说得忒难听了点。
听到这话,原本还很和谐的一群人,顿时就动起手来。
女人之间的大家,要么就是指甲划,要么就是拽头发,稍微阴损一点的,就是在软肉上,用手指掐。
这样非但不会留下什么印子,而且感觉还特别疼。
不少老婶子老娘们,挠人的时候,都深谙这个套路。
就在这胡乱掐架的时候,人群中,先前说话的那个老大娘,不知道被谁挤到了,砰的一下,跌倒在地上,发出了一声“诶唷”的惨叫。
一瞬间,人群就四散开来,没敢上前碰这个老大娘。
而王荷花的脸色,也一下子变得极度苍白。
她能够感受到,刚刚……好像是她不小心推了一把旁边的人。
而这人……似乎就是倒在地上的大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