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和饭店内。
鲁大头看着和哈维你来我往,谈笑风生的苏清风,脸皮子微微抽了抽,转过头,看向一旁的薛师傅:
“他有这本事,还来抢什么掌勺大师傅的位置?早说啊,我直接让给他都行。”
听着鲁大头的嘟囔声,薛师傅险些笑出声来。
这个鲁大头,在这种境地之下,还不忘记给自己找补。
而另一边。
哈维则是在认真地爆菜名。
“我想吃红烧茄子,炸萝卜丸子,京酱肉丝,葱爆羊肉……对了,听说这儿的血肠不错?”
听到这句话,苏清风停下来手中正在记录的笔,抬起头来,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您知道血肠是啥吗?”
哈维本来就不大聪明,听到苏清风这个问题,更加迷惑了,脸上懵懵的,看起来,有一种不大聪明的感觉。
他愣愣地接了一句,“是什么?”
苏清风大致讲述了一下,“血肠是由猪羊肉放血,加入猪肉、羊肉,以及各种调味料,捆紧扎实,把血肠放到锅中煮熟。”
先不提这调料中,有着各种哈维不喜欢的洋葱末和姜粉,单是听到那血肠是用牲畜的鲜血制作而成,哈维就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这些华国人……怎么什么都吃?!
就见他抽了抽嘴角,“算了,我突然也不是非要吃血肠了。”
鲁大头有些惋惜。
他做的血肠,就算在整個黑省,那都是排得上号的。
这血肠,可是祖上传下来的手艺和秘方,绝对比苏清风好得多。
想到这里,鲁师傅忍不住毛遂自荐了一下,“其实血肠的味道确实不错,真的不尝试一下吗?”
哈维肉眼可见地犹豫起来。
倒是旁边的爱德森,见他因为华国人的三言两语,就真的有点心动的样子,觉得不可思议。
“哈维,你疯了吗?这种猪血羊血做的东西,你居然想要尝试?多脏啊!”
哈维看了爱德森一眼,忍不住反驳,“你之前吃胡椒猪肚鸡锅的时候,可没那么说。难不成猪肚就是一个好东西了?”
爱德森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
哈维眼见自己把这个老对头的话堵死,心情愈发好了。
他想了想,语气轻快,“试试吧。”
大不了到时候吃不下,给那些华国人吃。
一旁的领导,见几个外宾,尤其是外宾当中的大少爷,被几个大师傅哄的挺开心,就连说话时候的态度,都是软软的,平易近人的。
丝毫没有先前用下巴瞧人,浑身扎着刺那样的感觉。
饭店经理看到领导赞赏的眼神,也忍不住挺直脊背,莫名其妙就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这就是咱们泰和宾馆的业务能力!
不管是服务生还是后厨的大师傅,放出来后,那就是各个都能打!
等到这一餐结束的时候,哈维还有些恋恋不舍。
回房间的路上,爱德森还在那里碎碎念。
“不就是一点吃的,你可真丢脸。下次别叫我跟你一起出来……”
哈维哼笑一声,“装什么?按你的话说,你就不需要吃饭喝水了?有本事饭桌上的时候,别吃那么多的菜。吃了还堵不住你的嘴!”
哈维的自我认知很清楚。
他其实就是个干啥啥没用的废物,脾气差,还喜欢吃喝玩乐,尤其是吃。
这次来到华国,他的出现,也只是为了走一个流程。
既然这样,他为什么不干脆享受起来,每天吃吃喝喝,那得有多开心啊。
眼见哈维听不进劝,爱德森气闷的同时,干脆也直接离去。
吃吃吃。
吃不死你!
不过话说回来,今天的那碗糖醋里脊,味道确实不错。不知道过几天,还能不能吃到了……
爱德森走在回房间的路上,一边走,一边暗暗想着这事。
……
回到后厨的路上,鲁师傅有点兴奋。
他一高兴,一上头,顿时忘记了和苏清风的“恩怨”,一巴掌拍在苏清风的肩膀上:
“你小子,真不错啊。”
苏清风揉了揉肩膀,笑呵呵道,“您下次还可以拍得再重点。”
鲁师傅笑容一滞,有些讪讪地收回手。
等到理智回归,他想到自己刚才居然主动亲近苏清风,还有些不好意思,感觉拉不下面子。
还是薛师傅在那打圆场,他才讷讷说了一句,“那个……之前,对不起嗷。”
“没事,反正我也出气了。”
鲁大头:“……”
好想还真是这个道理。
薛师傅看着这俩人,一老一少,只觉得有意思的紧。
他笑呵呵地打起圆场:“咱们走快点吧,今天后厨里剩下的菜不多,可别到时候都被抢完了。”
是了。
要知道,就连刚刚的饭店经理,都偷偷跟他们后厨的人吩咐了一声,说是让他们留一点板栗排骨和糖醋里脊。
显然,他也想要尝尝,能够征服外国人的饭菜,究竟是什么滋味。
苏清风一想到黎冉上班去了,家里只怕还是冷锅冷灶的,想要开火做饭,又得大动干戈。
他干脆将饭菜都一一打包,甚至一旁的鲁大头,还热了热手头的汤,给苏清风装得七八分满,生怕他洒出来。
等到差不多都打包好的时候,后厨也打扫完了。
几个大师傅往外走,后面跟着几个学徒。
那些学徒,看到苏清风几个都自然地骑上自行车后,纷纷露出了羡慕憧憬的神色。
直到苏清风悠悠远去,其中一个学徒才感慨道,“我要是有一天,能做到他们那个样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旁边的学徒幽幽道,“不用做到他们那水平,我反正要是有一辆凤凰牌的自行车,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这话说得,显然就是在指苏清风。
羡慕归羡慕,但他们也没啥坏心思。
只要他们按部就班,在泰和宾馆好好干活,脚踏实地的,总会有出头的时候。
对于他们来说,一辆自行车,也并非遥不可及。
想到这里,他们的心里倒平和很多了。
……
泰和县。
报社里面,还亮着几盏灯。
黎冉打扮的朴素,就套了一件淡黄色的外套,下面穿着裤腿被收窄过的黑色小脚裤,脚上套着一双羊皮小靴子。
虽然看起来简简单单,不像是报社里其它的年轻姑娘,又是红黑格子,又是花衬衫,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看得舒服。
那种感觉,就像是清泉流淌而过,润物细无声一样。
报社里,好几个男同志,都在趁着下班这会的空闲时间,偷偷打量着新来的黎冉。
就在这时候,门口传来看门大爷的声音。
“小冉啊,你男人来接你回去了。”
你……男人……
黎冉手上的动作一顿,耳尖微微泛起一层薄红,她轻快地“嗯”了一声,黑漆漆的眼眸中,都泛起一层亮光。
她几乎是肉眼可见地愉悦起来。
旁边的小姑娘见状,好奇道,“黎姐,你都结婚了啊?”
这看起来可不像。
黎冉听到这话,笑着弯起眼睛,“嗯啊,我男人在泰和宾馆上班,离这儿有些距离,说了叫他不用亲自过来接的……”
围观的人群,感觉有点饱,仿佛无形之中,吃了一碗狗粮。
苏清风站在外面,手扶在自行车的车把手上,看到黎冉小跑过来,笑眯眯地来了一句,“你男人来接你了。”
说着这话的时候,他还特意在“你男人”上咬字偏重。
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了。
但是借着窗户里的灯光,还是能够隐约看见,黎冉有些泛红的脸颊。
就在这时候,报社里面,也隐约传来低笑声。
黎冉伸出手,苏清风的腰间轻轻拧了一把,但是那手感,就好像在石头块上碰了个壁一样。
苏清风倒没啥事,她反倒觉得手有点疼。
她看着苏清风笑得肆无忌惮的模样,露出了一个笑容。
苏清风突然觉得有点不妙。
只听到下一刻,一道宛若晴天霹雳的话,在他的耳畔幽幽响起。
“今晚我俩别睡一个炕上。”
苏清风闻之大惊,“冉冉,你好狠心!”
黎冉被他这装腔作势的赖皮模样笑到,等到想要绷住表情的时候,却已经被苏清风发现了。
苏清风晃了晃网兜里的饭盒,里面叮呤咣啷乱响,从盖得严严实实的饭盒中,隐约能够闻到一股子甜香。
就听见苏清风报菜名,“板栗烧排骨、糖醋里脊、芹菜肉丝……”
黎冉听到这一溜的菜名后,吸了吸鼻子,想要装出淡定的样子,但是唇角已经止不住上翘。
下一秒,她就端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拍了拍座椅,用期待的眼神,看向苏清风,“走吧走吧,咱们赶紧回家。”
真好哄。
苏清风跨上自行车,趁着黎冉还在偷偷瞄饭盒的时候,嘴角微微咧开,脚下就是一蹬。
后座的黎冉轻呼一声,下意识地就抱住苏清风的腰,然后又气的不行,“待会我要吃两碗饭!”
她要把菜都吃完!
已经提前在饭店里吃过的苏清风:“好,给你吃。”
黎冉听到这话,反倒有些不自在了。
“其实,咱俩一块吃也行。”
苏清风笑了笑,坐在前面的自行车座位上,蹬着车,笑呵呵道,“没事,只要能睡一个炕,少吃点也没什么。”
“邦!”
一个拳头打在苏清风的后背上。
软绵绵的。
没啥感觉。
苏清风嗷了一声,黎冉还真以为出啥事了,跳下车,看向苏清风后背,吓得不行。
等发现苏清风全是装的后,她气得又不轻不重地咬了苏清风一口。
两个人跟小孩子似的,好不容易回到熟悉的小巷后,苏清风才减缓骑车的速度,想从自行车上下来,推着车往院里走。
只是这黑灯瞎火的,还没走到门口,一道黑影,就横空窜出来。
好在苏清风已经放缓速度,再加上反应敏锐,看到黑影的一刹那,骤然刹车,险险停在那黑影前。
苏清风还没从自行车上下来,就看见那黑影颇有些气急败坏的,“有病啊!骑车不看人的吗?有自行车就了不起吗?!”
苏清风刚要说的话,顿时就卡在嘴边,随后又咽了下去。
黎冉见状,头一次露出了冷笑的表情,“你是人吗?我刚刚没看清,还以为是一只大黑耗子钻过去,这才没让我男人停车。你要是早说自己是人,我早让我男人停车了。”
听着黎冉一口一个“我男人”,那个矮胖男人,似乎真急了,“妈的,臭女表子,敢骂我是老鼠!你他吗活腻歪了!你信不信我一开口,以后你们就在镇上混不下去……”
苏清风听到那句“女表子”的时候,眼神就冷了下来,还没等他说完话,就一巴掌呼过去。
这一巴掌,他收了两分,把那只臭老鼠的后槽牙打得松动了几分,有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但却始终没有掉下来,成为矮胖子讹人的手段。
那矮胖子也觉得邪门。
这小白脸的力度,拿捏的刚刚好,一巴掌扇过来,不仅将他打得头晕脑胀,还打得牙齿松动。
但硬要说有什么严重的伤势吧……估计也没有。
真到公安里去,说不定苏清风还没啥事,只是口头教育一下。
毕竟是他先出言不逊在前。
而且这个时候的法制法规,还没有像后世那么完备。
蒋邵捂着感觉有些胀痛的腮帮子,还想要放狠话,就隐约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是对面那个男的从挎包里掏出了什么东西来。
随后一阵强光亮起,他下意识地眯起眼,口中的脏话瞬间就爆出来:
“草你妈……”
苏清风看清了眼前这人的样子。
刚一看到,他就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因为眼前这个矮胖子,形容实在算不上整洁。
一身像是在烂泥里滚过的衣裳,脸上一片疙疙瘩瘩的地方,尤其是额头上,还有几颗痘痘流着白色的脓水,鼻子是蒜头鼻,在手电筒的强光下,还有着浓密的鼻毛,从鼻孔中微微探出来。
苏清风倒吸一口凉气。
这人能长到这个样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丑的独具匠心,丑的惊天地泣鬼神的。
蒋邵皱了皱眉头,只觉得苏清风的目光,对他来说有点不舒服。
他挺了挺胸,傲然道,“你听说过我蒋邵的大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