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做好了，一家三口的饭，王慧贤总是做的很丰盛，三菜一汤只是标准，色香味美才是她的要求。

要是只有她自个，也就一碗稀饭糊弄过去就行了。

但家里这俩孩子让她一点都不会糊弄，能多用心就多用心，王慧贤总是会变着花样的做饭菜，既能让他们俩每天吃的不重复，又能吃的又好又香。

今天的午饭不用说，秋分了，天气乏凉干燥，她还煲了冬瓜排骨汤，能去去燥气，味道也很香。

只不过无论是菜还是汤，被消灭的速度非常慢。

江小松吃得不光慢，吃了两口还不吃了，很明显的心不在焉。

当然王慧贤也没资格说他，她也是吃了几口就不吃了。

今天中午的餐桌上只有两个人，巧合的是昨天也是，午饭也是只有两人吃。

不同的是，昨天是王慧贤和她女儿一块吃饭，现在变成江小松和她没滋没味地吃午饭，速度倒是惊人的相似，都很慢。

卧室时不时会有轻微的咳嗽声，这让本就失去滋味的饭菜更加没味道了。

“阿姨，我吃好了。”

江小松说了一声，收拾碗筷放到洗碗池，到他自己的卧室去休息了。

客厅只剩王慧贤一個人，她看着一桌子基本上完好无损的菜，只能收拾着盖起来，这和昨天中午的情景十分相似。

昨天的江小松不想吃饭，今天的伊依也不想吃。

他们俩个人中间有一个人出点问题，那这一顿饭算是白瞎了。

算了，两个孩子好好休息也行，饿了就想吃了。

无可奈何的王慧贤收拾完桌子，拿着温度计到女儿卧室，看看她烧退了多少。

伊依的卧室门是虚掩着的，留了一道缝，斜对门江小松的卧室，门也没关。

这间卧室略显小，窗帘一拉整间屋子就黑黑的。

江小松并没有如王慧贤想的那样，已经躺在床上开始午睡休憩。

他坐在靠门的床尾，胳膊架在大腿上，弯腰低头，耳边还能听到从门缝钻进来的轻咳声。

咳嗽的声音不大，隔了两道门过来声音已经变小了，但是接连不断的咳嗽声像一层又一层的厚被褥，给他埋得很深很厚，心也捂得慌。

早知道，昨天就不该跟她喝同一碗稀饭的。

他都发烧了，喝过的东西她再喝，能不咳吗？

不对，不止是不该喝稀饭，也不该让她离他那么近。

要是知道她身体不是很好，很容易感冒，一感冒还很严重，就不该让她来。

江小松往后平躺，无神地望着灰白的天花板，耳边还能听到轻轻的咳嗽声，他心中思绪万千，都是懊恼。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他是有点愧疚，但也没有全因此纠结。

有一件事让他辗转反侧，怎么也躺不下，睡不着，休息不了。

昨天他生病的时候，伊依不管怎么说还是很不辞辛劳的，一放学就来看他，知道他不舒服不想吃东西，又是端热水又是熬稀粥的，还哄他，用这种方法开解他，让他心情好很多。

今天换成她病了，江小松除了能帮她倒点热水外，再别的都干不了。

听着伊依难受地躺在床上不断咳嗽，而他又无能为力，这种事情，真让人......

江小松闭上眼睛揉揉眉头，长叹了口气。

现在倒水的事也跟他没关系了，她还有她母亲，王慧贤能照顾她照顾的更好。

算了，只要伊依能快点好起来就行，看着她难受的样子，他的心也揪着难受。

也不知道，现在她烧退了没有，怎么还咳得这么厉害呢。

江小松实在担心，于是悄悄出了卧室，靠在斜对面卧室门的一边，竖着耳朵听。

“妈妈，多少度啊。”

少女的声音很小，也闷闷的，听着就没精神。

王慧贤看着刚从女儿腋窝下取出来温度计，很发愁。

都用不着看，光是刚才摸着热乎乎的玻璃管，她都知女儿的烧肯定没退。

“三十八度一，还又烧回去了，唉。”

“唔。”

伊依额头敷着湿毛巾，迷迷糊糊的。

她能听到妈妈的话，但是就是大脑蒙了一层雾一样，联系不起来，就更反应不过来是什么意思了，高烧的人大抵都是如此。

王慧贤取掉她额头的湿毛巾，原本冰冰凉的毛巾现在敷她额头的那一面都是热的，物理降温的办法都不好使了，要是不敷毛巾，谁知道温度会不会更高。

“想喝水吗？”她问女儿。

“不想喝。”

“发烧了，就要多喝一点水。”

伊依闭着眼睛，把头一扭头，扭到另一边去了，看的王慧贤心里着急。

“那去医院吧。”

卧床的少女没说话，或者说不了话，嗓子的疼痛像是一千把钝刀子在割她的喉咙，一说话又有种撕裂的痛感。

王慧贤知道她难受的不行，也没再多想。

“那你换衣服，我们赶紧去，下午打点滴你多少能好受点。”

“唔。”

伊依晃悠着头，慢慢起来，王慧贤从她的衣柜翻出长衣服给她。

她是闭着眼睛摸着衣服换上的，好不容易穿上了，王慧贤又发现她里边没穿秋衣，还得脱下来重穿。

“我去给你冲药，喝完药我们再走吧。”

“嗯呢。”

等到好不容易换好了，王慧贤端走床头柜上空空的水杯出去。

一出门，她就看到江小松在厨房。

“小松啊，我带依依去医院，到点了你就自己走，可别迟到了。”

“嗯嗯。”

厨房桌面放着几个杯子。

玻璃杯子里面有小半杯棕黑的水，一看就知道是刚冲好的药。

还有一个保温杯，是纯白色的，印着小白兔，一看就知道是女孩子用的保温杯。

而江小松就正在给这个纯白的保温杯接热水。

把保温杯接满了开水后，他提着杯身的带子，把保温杯放到茶几上。

“我接了点水，阿姨你们带上，要是医生说打针，那得坐很久。”

“嗯？好好。”

王慧贤有些意外，点了点头，正想着给女儿冲药，却发现已经冲好了。

“我拿的是桌面上放的那盒药的。”江小松指着客厅桌上的药解释。

“嗯嗯，她就是喝的这个，麻烦你了。”

“没事，这会还有点烫，稍微等几分钟再给她喝吧。”

“好，好。”

王慧贤不知道怎么说了，对着江小松频频点头，先去她卧室换衣服去了。

看着她走了，江小松本来也想回卧室躺着。

中午还很长，但都走到门口了，又听到背后的咳嗽声。

她现在的一举一动仿佛牵连着他的心神，江小松不由自主地就原地转身。

门是开着的，能看到伊依穿着秋季的长衣，头上戴着小绒帽，这会正倚靠在床头，眯着眼睛，好像在睡觉。

她总是很恬静的，写作业的时候安安静静地，一句话都不会说，上课的时候也很少玩闹或者开小差，下课也是在文静地写作业亦或者看书。

总之，一般她没在捉弄他的时候，总是一副宁静的模样。

现在同样静，可是又有很大的不同。

少女斜靠床头，没靠一会就开始咳嗽。

伊依有些地方跟江小松很相似，比如在生病这一点上，她其实也是不希望别人为她担心的。

她晓得她一咳嗽不管是妈妈，对门卧室里的人也会休息不好，所以伊依一直都在尽力尝试压制咳嗽了。

只不过咳嗽这种东西是压不住的，你越压它咳的越厉害，所以现在伊依每次咳嗽的时候就只能尽量用手捂着嘴，这样总归声音能小一点。

“咳.......”

“咳咳咳.......”

伊依捂着嘴咳嗽着，忽然感觉身前好像有人。

半迷瞪地睁开眼睛，她看到江小松端着一杯水，半蹲在她跟前，一句话也不说地望着她，似乎等了很久，又好像刚才过来。

“喝药了，喝完去医院看看，别弄严重了。”

“嗯！”

煎熬了很久的伊依嘴角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她双手捧过杯子，低头啜饮。

发着高烧，其实伊依是不想喝水的，因为喝着总觉得有点苦涩的味道。

而这杯药更苦，颜色都是浓稠的深棕，喝着就更苦了。

可她闭着眼睛，一口气全都喝完了，就杯子底部还有点没化开的颗粒，她下巴都有滴落的药汁。

江小松靠近些，用手背擦擦她的下巴。

“要再喝点水吗？温水。”

刚喝完药，嘴里是发苦的，要再喝点温水冲下去才好受，这一点昨天才经历过的江小松很懂。

“嗯！”伊依也擦擦下巴，朝他笑，笑得很憨，很开心。

看着她笑呵呵的，江小松鼻子发酸，拿着喝完的杯子转身出去。

他出去刚好碰到换好衣服的王慧贤。

“喝掉了吗？”她看到了他手里的杯子。

“嗯嗯，喝完了，她还想再喝点水，我去倒点。”

江小松到厨房接好了水，转身出来，看到王慧贤已经在换鞋了。

犹豫一下，他还是开口：“阿姨，我也不太舒服，可能昨天还没好透，下午给学校请个假，我也去医院看看吧。”

“啊，你哪里不舒服？”

“这。”江小松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那行，一块走，那就你带着她下来，我先去停车场把车开出来。”

“好。”

王慧贤开门出去开车了，江小松端着水进卧室。

一进来他就看到伊依睁着眼睛，正在歪着脑袋看他。

“......怎么了？”

“你哪里不舒服？”她听到了刚才他说自己不舒服。

“.......头，可能发烧了，体温又上来了。”

江小松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端着水坐她旁边。

这次伊依是单手接过水杯的，她一手端水杯慢慢的喝水，一边伸出另一只手摸摸他的额头。

“不烫呀。”

“.......”

肯定不烫，我又没发烧。

水没喝多少，放下水杯，他们一块出去。

江小松在前，伊依在后边一点，他穿着校服带着她走，时不时侧目，生怕她摔着。

“哎呀，我没事的，只是没精神不想动，又不是残废了不能动。”

“但你走路有点摇晃。”

“唔.......这样啊。”

伊依忽的拉住他的袖口。

“那就这样走吧，你也能放心啦。”

“呃。”

“怎么，那要不牵手，只不过这样等会在我妈跟前要松开的。”

“随便，电梯到了，我们下去。”

按照她话的意思，她会一直拉着他的衣袖口，哪怕在她母亲跟前也不松开。

江小松不太信。

电梯里她是牵着的，到楼道也是牵着的，出了楼还牵着。

等到了王慧贤的车跟前，伊依低着头，还拉着他的袖口没松手。

真不松啊？！

江小松望着主驾驶上的王慧贤，另一只没被牵着的手拉开车门，让伊依先上去。

哪怕上了车，伊依也没撒手，还拉着他的袖口。

直到车门关上，车都开动了，王慧贤好像没注意到一样，开了一会想起个事情。

“哦对了，我还得赶紧给你们请个假。”

“请假？今天下午放半天假呀。”

“啊？”

“啊？”

不止是王慧贤，江小松也啊了一声，惊奇地看向伊依。

“你是学生都能给忘了？”

“等会。”

他仔细一回忆，好像想起来确实今天最后一节课老师说半天假不要乱出去玩啥的，也有很多同学背书包提书袋。

但当时江小松心里脑子里想着的全都是伊依怎么样了，等到小区门口了都没注意到这些事，这会她一说才想起来。

“啊.......这样。”江小松嘴角抽搐。

“对了，你说你哪不舒服来着？”伊依眯着眼睛，拉拉他的袖口，笑眯眯地问他。

“没有啊，我没啥不舒服的。”

“小松，你头好了？”王慧贤也笑着随口问。

江小松脚指头都扣紧了，还得强颜欢笑。

“我刚才就是头有点不太对劲，这会已经好了，没事了。”

“那要不我先把你送回家。”

“没事没事，一块去吧，我陪陪她也挺好，昨天她都来看我了。”

“那行。”

后座上，身体煎熬的少女笑嘻嘻的，手紧紧拉着他的衣袖口。

江小松偏头望她，感受着袖口被若有若无的扯力，轻轻叹气。

这一辈子难道都要被她拉住了。

不过，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