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劳累了一天的江小松终于回到了家。
浑身是土,白白的鞋子也成土灰色了,他的头发都有点沙土,看起来像是从哪个坟墓里刚刨出来的似得。
铁锨放地下室了,因此他就随手丢了手里提着的袋子,一手扶着墙,左脚踩右脚鞋跟右脚踩左脚鞋跟就脱了脏兮兮的鞋子。
“晚上吃什么?”
李淑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到儿子回来了问了他一句,结果一下就看到他整个灰头土脸的,比她跑工地都惨的模样。
“咦,植個树而已,你这是把自己埋到坑里了?衣服快脱了,洗澡去,听到没有。”
然而江小松并没有回答,或者是回答了,但是由于就是那么无力地哼哼两声,让人很难听懂他在说什么。
也没穿拖鞋,他就那样拖着软塌塌的腿,拖着脚走到卧室,然后一头栽倒在上边。
从门口路过的月月走了进来,猫猫跳到床上,疑惑地看着一动不动的江小松,试探性地朝他叫唤两声,好像在喊他。
反应是没有的,用脸亲吻床的江小松现在跟植物人的区别不太大,他的身子沉重的好像刚从游泳池爬上来,肌肉乏的不得了,抬个胳膊都费劲,好像灌了满满的铅。
于是猫猫又尝试伸出一只小爪爪,摸了摸他的脑袋,他还是不愿意动,最多就是晃了两下,表示他还活着。
“喵哇呜。”
发现他好好的,就是正在当一只大鼻涕虫,月月就收回了爪爪,跳下床准备冲奶奶去撒娇,要不然今晚的猫粮没人给喂了,它不太指望床上接近瘫痪的鼻涕虫给它准备晚餐了。
事实上,虽然江小松躺在床上不太像是有什么生命迹象的样子,但他其实脑子里的思绪还是特别活跃的,就是单一些,核心点围绕着一个主题。
学校的领导死后究竟要下几层地狱。
闭着眼睛,跟床铺进行着亲密贴贴,身体各处的酸乏感不断涌来,躺下后原本藏着的疲惫一下全都冒出来了。
真是该死啊!
说好的早早干完下午可以放假的,明明他们干完了,竟然又搞临时加派,让他们去帮另一个班级一起干,这个干完了又继续帮其他班做劳动。
就这样,江小松硬是被迫拖着本就累的要死的身体干了一下午,到太阳落山了都还在干。
好在学校不当人,老师还是当人的,今天没上课就不布置作业了,让他们回去早早休息,明天别起不来床了。
“你可别直接躺到床上,衣服脱了快洗澡去。”
老妈的催促声传到他耳边,江小松蛄蛹两下,摇摇晃晃地起来,然后虚虚浮浮地摸着墙到了卫生间。
他从学校往家走的时候倒没有这么疲乏,不至于路都走不动,反而还挺精神,累归累,但是表面上看不太出来。
然后这样的精神头离家越近就越淡,等到了家他就原形毕露,立马从一个自强不息的汉子变成走路需要扶墙驼背的老太太了。
说起来其实他尿也憋的慌,植树的地方倒是有公厕,但是他嫌远就没去,后来到了其他班级的地区帮忙就离得更远了,他那时候就算憋也没法去了,干脆熬到了现在。
反正待会也要洗澡,江小松把门拉上,直接脱个精光,把灰扑扑的校服和秋衣秋裤都丢到洗衣机上边,然后美滋滋地开始了泄洪工程。
泄洪了好一会,工程圆满结束,冲了马桶,江小松开始洗澡。
“哎呀,你这鞋子脏成这个样子明天怎么穿出去。”
李淑在收拾着儿子的鞋子,旁边蹲着好奇猫猫围观,白白的鞋子变成土黄色她就不说什么了,里边能倒出土她也不说什么了,怎么倒着倒着她还倒出几个小石子,一小节不知道是草还是树枝的东西,甚至还有一只小小的虫子。
虫子被倒出来就在地上乱爬,李淑都还没动手,月月先伸出爪子去拍它,第一下还没拍着,连着拍了两下才拍到,却又没拍死,让虫子钻地毯下边去了。
“你走路的时候就没感觉难受吗?”
李淑拉开地毯一脚,一脚踩死虫子,边上的猫猫睁大了眼睛,选择趴下缩起了手手,用敬畏的眼光看着她。
在洗澡的江小松听不到他老妈的话,就算听到他也只会当一阵风吹过去。
“呜啊啊啊啊,噗,呜啊啊啊啊,噗。”
仰着脑袋,他张大了嘴巴对着喷水的浴头,接了满满一嘴又吐掉。
热热的水淋着身子,洗掉了泥土,也把他的疲惫一起洗掉了不少。
简单地冲了一下,再洗了个头,江小松就裹着浴巾出来了。
学校不让留头发,一律寸头,所以他倒是不用吹头发了,擦干出来就好,很方便,不像女孩子,吹头发总是特别烦。
伊依这会估计也到家了,她肯定也是要洗澡的。
啧啧,她今天也成小土娃了,还不知道要洗多久,估摸着光吹头发就得好久。
凡事都是类比出来的,想到自己不用吹头发,而伊依洗澡和吹头发时间都肯定要特别久,江小松就哼着小曲回卧室了,他哼的还是今天伊依早上哼的曲子,那时候她很快乐,现在是他很舒坦。
到卧室换了身睡衣,虽然身体还是挺累的,但清爽了不少,比刚回家的时候舒服多了。
拿着手机出来,江小松到沙发上懒懒散散地躺着看电视,李淑就在鞋柜跟前拿布擦他的鞋子,边擦还边叨叨。
“你们学校也真是的,学生不在学校好好学习,非让跑外边植树,陈老师把你们今天的合照发群里了,我看了,一个个都是灰头土脸的。”
老妈在叨叨,江小松跟没听到似得,就那样瘫在沙发上葛优躺着,跟个大号软泥怪一样。
猫猫凑了到他跟前,有样学样,歪歪扭扭地瘫躺开,白花花的肚皮都露出来了。
“你水杯怎么没带回来?”李淑大概擦了擦他的鞋子,把江小松乱丢在地上的袋子捡起来看了看,发现里边没有他的水杯。
“啊,不会吧,哦对,我好像给伊依让她帮我拿一下。”
“整天丢三落四的。”
母亲数落儿子是常事,江小松都被数落两辈子了,自然习惯的很。
与其把老妈啰里啰嗦没有营养的话听进去再跟她闹脾气,不如学他这样舒舒坦坦地瘫躺下来,不需要在乎形象,不需要考虑什么,就想什么姿势最舒服什么姿势最自由。
当然是瘫越好,江小松现在就是这样,旁边的月月也是这样,俩人瘫软如泥的躺着,歪歪扭扭的,像敬老院里的老头,身子瘫了半边,眼睛还在电视上边。
“噔噔噔~”
拿在手里的手机忽然响起熟悉的铃声,原本渐冻症快把全身冻坏了的江小松一下子坐起来,瞅了眼屏幕,又立马站起来,飞速地跑到卧室,还砰的一下把门关上,把本来跟着他一起走的猫猫给拒之门外了。
能让摆烂少男满血复活的,当然是另一个青春少女的视频来电啦。
“喂。”
江小松靠着墙,端着手机,看着屏幕里的少女。
伊依看起来好像是刚洗完澡,隔着屏幕他也看出来她本就雪白的肌肤更加水嫩了,摄像头里都能看出一些氤氲的水汽。
不过奇怪的是,没有手机声音。
还以为是自己手机没开声音,江小松试了一下音量是满格的。
刚想打字问她怎么回事,就看到伊依发来条消息。
依依依:刚洗完澡,我吹头发呢,有点吵。
喔,这样子。
仔细一看江小松也看出了她是在一手吹头发,一手拿着手机单手打字。
怎么还在吹头发就给我打视频啊,这样你不麻烦死了。
哼哼,难道还是特别想早点看到我,所以吹着头发就打来视频了?嘿,小粘人精,我果然还是太魅力了啊!
不过要是能更早点打来也许更好些,比如洗澡.......哦不是!
依依依:你水杯忘记拿了,你发现了没?
“到家门口我就发现了。”老妈还在家,她打字,他小声说话回复。
他当然才不会承认是老妈发现的,那不显得他粗心死了。
依依依:真的?是阿姨收拾的时候发现的吧。
屏幕那边的少女嘴角扬着,很轻易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让江小松眼皮都跳了下。
“那怎么会,别整天瞎猜,我心细如发。”
可恶。
江小松摸着肚子,很想明天跟老师请个病假去医院拍个x光,看看里边是不是有一只叫做伊依的蛔虫。
依依依:一会一块看电影不,我找到个软件,可以一起看,我发你。
“哦?行。”
伊依那边发来文件,江小松接收,下载后发现是个app。
点进去大概看了一下说明介绍,他也大致了解了软件的功能,其实主要给异地恋情侣用的,让他们可以隔着天涯海角可以同时同步地看电影或电视剧。
别看没什么用,其实对于异地恋还是挺好用的,要不然挂着有延迟的电话。两个人苦巴巴地在那按秒对进度条,很痛苦的。
就是江小松自个觉得这东西对于他俩来说作用也挺局限的,之前他们俩没事的时候倒也挂着电话一块看剧,对进度对时间的确麻烦,但大不了她可以到他家来啊。
他跟她腿挨着腿,胳膊挨着胳膊,和香喷喷又软乎乎的老婆一起看电视,多好!
哦,不过仔细一想这种好日子也好久没有过了,因为高三生的假期真的无限接近于0,他们现在又老老实实地各自住在自己家里,只有上学能碰到面,也确实得借用一下这种软件了。
伊依还在那吹头发,看摄像头的位置,估摸着她是把手机放到一边去,一只手掀头发一只手拿着风筒在吹。
那边麦克风是静音的,江小松也听不到啥声音,无聊之下就翻着软件,开始找找待会看什么。
今晚没作业,回来的也比平常早一点,倒是够看个电影。
翻翻找找,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一部韩剧恐怖片上,并且露出邪恶的笑容。
哼哼,以前都是顺着你一起看看文艺片或者喜剧片,这次我给你整的恐惧片,大晚上让你睡不着,得哭着喊着跟我挂着电话才能睡觉!
选择好,操作一番,江小松把房间连接转发给她。
等那边的伊依吹干头发,她拿着手机走向卧室,边走边点进链接。
视频断开,俩人的语音切换到软件上。
“你好了吗?”江小松问。
“等会,我去关个灯,怕等会看着看着睡着了。”
“关灯?好好,关灯好啊。”
江小松的语气有点奇怪,隐隐能听出来的兴奋感和期待感,让伊依挑了挑秀眉。
这家伙肯定是又在搞什么白给行为了。
少女关了灯,拉开小被子盖着自己,把手机端着放在跟前,看了眼电影名。
嚯!果不其然,是部恐怖片。
“咦,你怎么挑了部恐怖片?”软件里只能语音,他们看不到彼此的脸,少女用着单纯的语气在明知故问。
“噢,我听说这部电影挺好看的,一直没看过。”江小松干咳两下做掩饰,又不怀好意地问她:“你害怕了?”
“呜呜,有一点,我可害怕恐怖片了。”
豁!
江小松暗喜,又轻咳一下:“别怕,我听说不恐怖。”
“你,没看过?”
“没有啊。”
他是真没看过,确实真的只是听说这部片子贼吓人。
屏幕对面的伊依也听得出来,于是少女的俏脸上也有了古怪的神情,最后只是抿着唇笑了一下。
“那你可得好好看了,我也是。”
“行,开始吧。”
江小松点了开始,电影开始播放,同时他脸上的笑容愈发张扬。
哼哼哼,小小伊依,还敢关灯和我一起看恐怖片,待会我直接一句话都不说,就沉默着,吓不死你!
一想到屏幕对面的伊依到时候被吓得小脸发白,瑟瑟发抖,呜呜哭着说想要听他声音睡觉的语气,江小松的表情逐渐变态。
电影正在播放,不过前边有个一分钟的无用时间,而电影到了正式开始的时间,屏幕一下子黑了下来,进入了一个暗色调,环境也都是破旧的精神病院之类的。
江小松卧室的灯也是关着的,他看着屏幕里让人不寒而栗的场景,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匆匆下了床,打开了灯,然后才赶紧回来。
“咦,你干什么去了?”
“啊,我,我去关了个灯,和你一样。”
“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