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当年那起案件,园丁因为虐童与性侵判了十几年,而那位男主人却因为“证据不足”没被起诉。
最终玛奇与妮可姐妹二人被送进了儿童福利机构,也就是孤儿院。不知道她们在那里过得怎样,离开孤儿院后又过上了怎样的生活,但从她被迫从事的职业来看,恐怕是不太如意吧。
当然,这并不能改变什么,倒不如说,眼前的女人身份就如多年前一样,依旧是站在“犯人”那一边。
“是我们,温德小姐。”玛奇笑容苦涩:“好久不见,从那之后还是第一次见面吧。”
安杰丽卡点了点头,露出怀念的神色:“真是奇遇啊,玛奇小姐,你长高了许多。”
当年头顶只到自己胸脯的小女孩,现在身高已经比自己高上了少许了。
嗯嗯,大概只高了一根小尾指的厚度,肯定是她的头发比较厚实罢了。侦探心里补充道。
“什么嘛。”塞西莉亚泄了口气似地垂下眼角,支起右胳膊撑住脸,歪头看向二人:“你们认识?”
“嗯,但也仅仅是一面之缘罢了。”玛奇道:“虽然只是萍水相逢,但温德小姐也确实拯救了我和我妹妹的命。”
“欸~你这家伙是不是全雾城的人都认识啊?”助手颇为无语地瞪了安杰丽卡一眼。
叙旧没有持续多久,毕竟就像玛奇说的,她与安杰丽卡并没有很熟,在对方略带催促意味的目光下,很快便把话题带回了这起自杀案上。
女人深吸了一口气,手指略显不安地卷着发梢:“我真的没有杀哈里斯·哈蒙先生。但温德小姐你说得没错,我确实认识哈里斯·斯壮先生,也确实是他给了我一大笔钱……”
“他付钱让你对他的便宜弟弟做点什么对吧,要我猜的话——药物。”侦探顿了顿,打了个响指。
玛奇皱着眉,忧虑地点了点头,她有点怀疑眼前这个女人早已看穿了一切,只是正等待她老实交代。
“……是的,大概在一个半星期前,斯壮先生找到了我,然后给了我一小瓶……红色的粉末。”她说着,手空中比划了一下,示意那个瓶子大概就她的拇指大小。
“他说,要我办的事情很简单,只要在跟哈蒙先生……做之前,当着他面主动吸一点粉末就行了。如果哈蒙先生也想试试的话,就全部给他;如果他没反应的话,就再多吸几次,直到引起他的好奇。”
“而你答应了。”
玛奇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是的……他愿意给我一笔钱,有了那笔钱我就能告别这份工作、换个新房子、妹妹的治疗费也能有着落了……别说吸一点粉末,就算是让我吞刀片,我也无法拒绝!”
“然后你就照着他的话办了,那个花花公子也跟他便宜哥哥预测的一样中招了,是吗?”
安杰丽卡挑挑眉,将身体往前挪了一点:“你服用过那药物,药效是什么感觉?你还记得吗?”
“这个……”
玛奇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红晕,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了目光:“我……我以为那药只是什么催情药之类的,药效就是……那种效果。”
她说着,看了眼外表看起来尚未成年的塞西莉亚,支支吾吾地,似乎不想在她面前说得太详细。
助手小姐眉间皱成了个川字,鲜红的眸子疑惑地看着对方,那种效果是什么效果呀?
而安杰丽卡则略有些尴尬地干咳了几声,硬着头皮继续问道:“那他之后拿走斯壮先生给你的药物了吗?是什么时候拿走的?”
“……是的,他吸了那个粉末后,过了两天又来找我要,我就按斯壮先生的吩咐,把剩下的全给他了。再过两天我就辞职陪妮可治病了,我也是看报纸才知道,他前天晚上跳下大灯塔自杀了。”
原来如此。
安杰丽卡茜色的眼眸流转,事件的真相已经昭然若揭了,其关键就在那神秘的红色粉末里。
诺森经理说,死者自杀前一天晚上跑来过店里,想必是又来找玛奇拿药的,但那时她已经辞职回家了,没找到人的死者于是大发脾气打砸了一通,接着就被强硬地请出了游轮。
最后也找不到玛奇和她的药,死者最终因强烈的戒断反应或者幻觉之类的东西,从大灯塔上失足掉落。
因为是意外,所以清醒过来后死命扒住墙壁,试图重新爬上去,但最终还是因为体力不支而坠落,腰间的配枪也因为坠落而走火,打伤了他的大腿。
侦探抿了抿唇,这个推论虽说有些生硬,但也勉强能解释得通。勉强的地方在于,死者当头为何会出现在大灯塔,以及他大腿上的枪伤来源还要打个问号。
不过哈里斯·斯壮设计陷害死者——虽说他可能也没料到死者会死——这点,倒是毫无疑问可言了。
“打扰了你,玛奇小姐,感谢你的配合。”
在对方有些诧异的目光中,侦探拿起那根硬木手杖站起了身,投给她一个安抚的微笑:“无需担心,我只是个侦探,不是警察,也不是法官,没有那些身份施加的道义,单纯从个人的角度看,我认可你是无辜的。”
“哼哼~至少比那位死去的大少爷要来得无辜得多呢~”塞西莉亚起身将报童帽扣到头顶,昂着脸补充道。
……
深秋时节,日出时间在上午七点过半,接近四十分左右。
哈里斯·斯壮被日出破晓的晨光刺醒,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一边暗自责怪自己昨晚怎么没拉上窗帘,一边下意识地把手伸向床头那亚麻色的印花窗帘布。
“哟,你终于醒了吗,哈里斯·斯壮先生。”
合上厚重书本的响声重合在一个清亮的女声中,斯壮愣了愣,随后机械地扭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书桌前昂贵的胡桃木椅子转了过来,一位身披红底黑斗篷、头戴贝雷帽的女性正坐在上边面对着他。她翘着二郎腿,左手捧着一本厚书,茜红色的眸子似笑非笑。
“哈里斯·哈蒙先生的亡灵,没来打搅你吧。”
“你是谁?”
上一秒还有些迷糊的斯壮听到这个名字,立刻警惕了起来,手摸向床头放手枪的暗格。
“哦,你找那个玩具的话,在这里喔。”
另一个声音响起,斯壮这才注意到,还有个黑发、穿着男装的女孩在书桌后边一点的位置,背靠着书架站立。
女孩向他眨了眨眼,手法有些生疏地转动着一把转轮手枪。
“……你们是谁?找我有什么事?”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后,男人缓缓举起了双手,又重复了一遍最开始的问题。
“侦探。准确来说,是你父亲雇来调查你弟弟死因的侦探。”
安杰丽卡说着站起身来,眯着双眼慢慢走向对方,右手从斗篷里拿出一个小瓶子:“我就开门见山地问了,这个东西,就是杀死你弟弟的真正凶器吧,是谁给你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没有弟弟,我父亲也早就死了。”
“伯劳先生听到你这话可就要伤心了,哈里斯。”安杰丽卡走到男人身旁,举起手杖,杖尖毫不客气地指着他:“你和那位卖花女的交易我已经查清楚了,我劝你不要负隅顽抗,否则这个瓶子里的东西落到警方手里,就是你的亲生父亲也保不住你。”
“你——”
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已经败露后,斯壮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右手用力锤了锤柔软的床褥,愤愤道:“该死的!我不知道会这样!我以为那只会把他变成一位该死的瘾君子!我没想到他真的会死!”
“果然如此。”侦探眨了眨眼睛,收起了手杖,问道:“回答我的问题,你的药是从哪得来的?”
“……我从几个手下那里没收的,他们吸食后就变成痴痴呆呆的样子了,我以为那家伙也会……”
“很好,对侦探坦白总比对法官坦白来得安全,这下你也该相信了吧,劳勃先生。”
男人惊异地抬起头,从窗户射入的辰光被挡住了大半,敞开的窗户后方,一位衰老但身材伟岸的男人正站在那里,阴沉着脸看向他。
那人当然是他的父亲,屠夫伯劳,劳勃·哈蒙了。
“父、父亲——我——”
“嘘,哈里斯,嘘——”
老人将食指竖在嘴唇前,有些气恼地嘘了几声,示意他闭嘴。
接着,劳勃把目光移动到了安杰丽卡身上,沉声道:“辛苦了,侦探小姐,还有那边的助手小姐。没想到两位竟然一晚上就把这案子侦破了,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可以先过来一下吗?”
“当然,先生。”
早猜到对方要干什么的安杰丽卡顺从地走了过去,塞西莉亚好奇地侧过头去观望,却见那老人从怀里掏出一沓钞票,塞进了侦探手里。
“这是阁下的佣金……还有额外的奖励,相应的,能请你当这个委托没发生过吗?就当作跟报纸上写的一样,我那可怜的儿子死于自杀。”
老人小声说着,一扫昨晚威风八面的气场,语气里带上了显而易见的哀求。
“请放心,先生,我会守口如瓶的。”
安杰丽卡从善如流地接过了钞票,俏皮地眨眨眼,不动声色地把从斯壮先生卧室里摸出来的红色粉末收进口袋。
她那一向敏锐的预感告诉她,那是跟司辰的代理人——也就是所谓无魂者有关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