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陈宫的手段
第二天一大早,陈宫没有吃早饭,上了马车,直奔河南尹。
马车内,幕僚有些睡眼惺忪,却又相当清醒,道:“东翁,昨夜我仔细查过了,河南尹今年受灾没有往年那么严重,河南尹辖内,总数不会超过两万人。”
这些,陈宫比幕僚清楚,面色不动,道:“赵毕的话有道理,如果等朝廷那边赈灾,可能要拖一两个月,会死很多人。”
幕僚点头,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河南尹这次挪用的粮食,是河南县的秋粮,并未入库,理论上,朝廷还不知道有这笔秋粮,朝廷又怎么能赈灾?
所谓‘事急从权’,河南尹这样的举动,在整个大汉非但不是特例,相反十分普遍。
“县令,有人跟着我们。”忽然间,马车外的差役凑近低声道。
幕僚一怔,想要掀开窗帘观察,却被陈宫一把拉住。
陈宫神色冷静,淡淡道:“不要动。”
幕僚反应过来,低声道:“东翁,有些不对劲。”
如果真的问心无愧,又何必派人跟踪他们?
陈宫端坐不动,道:“按计划行事。”
幕僚轻轻点头,暗自觉得陈宫这一趟怕是不会那么顺利。
窗外的差役应着,骑着马,稍稍远离,如常行驶。
一大早,路上行人极少,陈宫的马车不紧不慢,转过几个墙角,突然速度加快,直奔城门。
跟在身后不远的两个汉子对视一眼,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两匹马,迅速跟上。
陈宫的马车很快出了城,马不停蹄,直奔河南尹灾情最为严重的地方。
一路上,陈宫的马车几乎没停,哪怕的吃饭都在车上、马上,吃几口,便又继续上路。
跟着的两人远远吊着,不远不近,极力隐藏行迹。
到了下午,或许是累了,陈宫的马车走的有些慢,甚至于在一处农家院落停了下来。
跟踪的两人下了马,从怀里掏出面饼,远远眺望。
其中一个人道:“大哥,咱们的马也有些受不了了。”
另一个汉子明显更为高大,直视着那户农家,道:“他们的是马车,更受不住。”
小弟咬着面饼,又从马背上取下水壶,道:“大哥,直接杀了多好,用得着这些弯弯绕绕吗?”
大哥瞥了他一眼,道:“这是洛阳令,要是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城外,你觉得朝廷能善罢甘休?”
“每年死的县令还少吗?”小弟一脸不在意,道:“大不了推给抢劫的匪盗便是。”
大汉朝现在,不说每年死于非命的县令了,便是一郡太守那也是说死就死,想杀就杀。
而刺史,州牧也不那么安全,近几年以各种奇怪姿势死的州牧、刺史也有一手之数了。
大哥冷哼一声,道:“今时不同往日,这里是京畿之地,凡事要讲点规矩。”
小弟没说话了,脸上还是不以为然。
大哥没多说,一边吃一边盯着那农家院落,以免陈宫耍花样。
足足过了两个时辰,就在两人有些坐不住的时候,陈宫的马车走出了农家院。
大哥冷眼注视着,忽然沉声道:“沿路做记号,不要让他们走出你们的眼皮底下!”
小弟二话不说,连忙上马,不远不近的追着。
大哥等他们走远,注视着小院,一炷香时间,见没什么动静,怀揣利刃,悄然潜入。
小院子并不大,只有六间房,‘大哥’很快摸清楚,见陈宫没耍花样,这才上马追赶。
“有没有什么异样?”等追上后,大哥沉声问道。
小弟摇头,道:“就是走的有点慢,这天都快黑了。”
大哥抬头看了眼,道:“今天是赶不到了,他们多半要夜里休息。今夜我们轮流睡觉,盯好他们。”
小弟有些不屑,道:“大哥,这就是一个小小县令,怕他们耍什么花招,是不是小心过头了?”
大哥冷哼一声。
小弟顿时不敢说话。
正如‘大哥’所料,陈宫的马车行至天色黑透,又找了一户农家。
两个汉子自然只能守在外面,找了一个高处,甚至于‘小弟’还爬上大树,居高临下的盯着小院,以防陈宫金蝉脱壳。
一夜无话。
第二天,陈宫的马车驶出小院,不紧不慢的继续上路。
兄弟两人尾随其后,不到半个时辰,‘大哥’忽然神色微变,道:“不对劲!”
小弟正在啃饼,闻言连忙左右四顾,道:“大哥,怎么了?”
大哥拧紧眉头,道:“有古怪。”
小弟一脸疑惑。
大哥左思右想,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劲,道:“盯着吧。”
小弟摇头晃脑,继续啃饼,道:“一路上这陈宫都在我们眼皮底下,能有什么不对劲。”
大哥听着,想了想觉得也是,心里的不安少了一点。
前方不远处,陈宫的马车好像无所察觉,依旧照常行进。
而与此同时,陈宫出现在了河南县外的一处灾民集中处。
他孤身一人,穿的破破烂烂,披头散发,混迹在灾民之中。
看着一个个凉棚下的大铁锅,排队领取稀粥的灾民,仔细观察一番,他也跟过去领了一碗。
“快点快点,吃完了再来领一碗,不要挡着别人!”施粥的小吏见陈宫盯着碗里的粥不动,催促道。
陈宫没有说话,端着碗走到一旁,喝了一口,发现是栗米粥,相当厚实,一碗下肚,饥肠辘辘的他,便没那么饿了。
陈宫默默观察了一会儿,又接连换了几处施粥点,发现不止这些粥毫无虚假,而且灾民似习以为常,毫无意外,并没有争抢。
中午的时候,陈宫到了第七处,发现不但有粥,居然还有汤饼吃,肉汤喝!
陈宫一手汤饼,一手鸡汤,蹲在角落,一边吃,一边不断在心中计算。
‘这里的灾民大约有一万人,这五天下来,起码一千石,是我多心了?’
陈宫想着,抬头看向不远处的灾民,下意识的喝汤吃饼。
“你不是庶民吧?”突然间,有一个老者在陈宫身旁坐下,吃饱喝足,心满意足的笑着道。
陈宫看了他一眼,道:“你怎么知道?”
老者摇了摇头,道:“你虽然穿的破烂,衣衫褴褛的,但皮肤白嫩,这双手,指甲都没什么灰,你再看看我们这些灾民。”
陈宫稍微对比一下,平淡点头道:“家里遭了匪。”
老者倚靠着墙角,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叹气道:“这年月,你们这些士人也不好过啊……”
陈宫没理会,一边吃,一边思索着这件事。
如果种辑真的并没有贪渎秋粮,而是挪用来赈济灾民,这件事的性质就发生了变化,他需要认真思索对策。
老者见他吃的慢条斯理,斯斯文文,不由得笑着道:“你现在是遇到好时候了,苍天有眼,河南尹仁慈,开仓放粮,救济我等。要是以往,你这样啊,早就饿死了。”
陈宫顿了下,忽的转向他,道:“你觉得河南尹怎么样?”
老贼一怔,认真打量了他一眼,道:“你是兖州逃难过来的?”
陈宫虽然说的官话,但话语里还是带着兖州口音。
陈宫不动声色,道:“山阳来的,没几天。”
老贼这才恍然的点头,放下了戒备,叹气道:“山阳郡我知道,这几年一直在打仗,不比我们好过。”
说到这里,他又笑了起来,道:“不过,河南尹是难得的好官。他上任没多久便处置了一批贪官,所得皆是用来赈济我们这些灾民了。前一阵子发大水,淹没了很多地方。要是往年,肯定饿死很多人,河南尹仁慈,开仓放粮,就这几天,活人无数,真是一片仁心……”
陈宫一路上听到了这种话不少,种辑在短时间内,赢得了河南尹的民心,官声、名望非常的好。
“这几天,起码用了一千石了。”陈宫神情平静,自言自语道。
老者摇头,道:“这些我不知道,但听说朝廷在查河南尹。哎,这年岁,百姓如草芥,士人难过,想当个好官,怕是要不得好死啊。”
陈宫皱眉,瞥了他一眼,沉色不语。
他转头看向不远处,灾民们吃饱喝足,凑在一起,话里话外,都是对种辑的歌功颂德。
陈宫又看向手里的汤饼与鸡汤,心头压抑,目光渐渐坚定,暗自道:‘若种辑真有这般为民之心,我陈宫替他抗下又如何!’
陈宫三两下的吃完,将碗归还,出了这些灾民集中的地方。
换了一身常服,陈宫径直来到河南县。
一路上不动声色的打听着,悄然来到了河南县大仓。
只见大仓前围满了人,既有河南县的差役,也有不少京官,好像要查封大仓。
陈宫站在不远处,认出了其中一些人来自户曹,目光若有所动的沉思。
而身形高大,一身武将凶悍气息的种辑站在大门不远处,手握佩刀,冷眼旁观。
不多久,大仓被贴了封条,户曹的人与种辑似乎说了什么,惹得种辑大怒,怒哼一声,甩手大步离去。
户曹的人三三两两的讨论一番,而后分头离开。
陈宫左右看了眼,稍作沉吟,尾随那些户曹的官吏。
而走出没多久的种辑,被一个豪仆追上,在他耳边低语道:“主人,那陈宫耍了花样,怕是提前几个时辰到了河南尹,现在不知道人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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