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啊!不是不是,我从这里就要拐弯了。”
脸色羞红的冉秋叶这般说着。
小心的看了一眼李茂,赶在李茂离开之前,犹豫着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以后...还能见面么?”
李茂狐疑的看了一眼说出这话的冉秋叶,心中了然,面上却是摆出一副疑惑的表情:
“见面?
正常见面能有什么问题?”
“额...那没事了,李茂同志再见。”
冉秋叶只感觉心头一动,一边在心中对自己表达唾弃,一边秀红着脸,心事重重的转身离开。
看着冉秋叶缓慢离开的身影,李茂无奈的摇了摇头。
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骑上三轮车,脚下用力一蹬,就朝着轧钢厂赶去。
在厂里还没有走多久,就遇上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丁峰...
那个开天车失误,被厂里处罚的人。
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丁峰,李茂眉眼不动,等到离的近的很的时候,一個甩尾横在身前。
都没等传出声音,就看到丁峰踉跄着往后一跳,等到李茂停稳的时候,人已经距离两米开外。
“嗬,这黑灯瞎火的,我当是谁呢。
远看脏东西,近看竟然是个人?
丁峰同志这反应不是很快的么?你看看,触不及防之下还能跳开这么远。”
李茂两脚踩在脚蹬上,一点都没有从三轮车上下来的意思。
对于厂里的很多人,李茂都能保证自己的平常心。
唯独对待丁峰,李茂却是怎么都压不下心中的怒火。
就算是融合的记忆,那也是一样。
记忆是一个人的根本,没了记忆,谁还能说他是原来的那个人。
“李茂同志,你大伯的事情我真的很抱歉。
但是那真的只是一次意外。
不光是你大伯,就连我也没有想到会发生那种事情。”
一头黑色短发,脸色苍白的丁峰苦笑的说着。
明明是在委屈的道歉,可李茂却感觉好像被毒蛇盯上了一般。
这种感觉,李茂已经太久没有感受到。
前身可能没有多说感触。
但是跟不少下三滥的玩意打过交道的李茂,对于这种情况却有一种直观的感触。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嗬,你感觉我会在乎这些么?”
李茂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尽可能的让对方觉得自己已经被怒火冲上了头。
“想来,应该是不会在乎的,毕竟那是你亲大伯。”
丁峰低了低头,说话的时候不自觉的就咬了咬牙,手中的拳头握紧,好像在极力忍耐什么一样。
冷冷的看了一眼丁峰,李茂嗤笑了一声,而后开口:
“让开,不要挡路。”
语气恶劣,就像是之前的情绪还没有宣泄出来一样。
听到李茂的话,丁峰不甘之中掺杂着痛苦和畏惧。
抬起头,一双写满了复杂的双眸,死死的盯着李茂。
“让开!”
李茂带着厌恶,加重了说话的语气。
丁峰糯了糯嘴角,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没能开口。
拖着沉重的脚步微微避让。
一条不算宽的路被让了出来。
“嗬。”
夹杂着怒火和不满的鼻音从李茂的鼻翼之中哼出。
脚下用力一踏,三轮车的链条绷紧,猛的一下蹿了出来。
就在两人交错的瞬间,丁峰看了李茂一眼,脚下用力一踏,整个人就奔跑了起来。
不等李茂反应过来,丁峰就横着扑挡在三轮车的前面。
“丁峰!!!你疯了么!!!我们老李家怎么着你了?
我大伯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你竟然又想着在这里诬陷我!”
事发突然,就算是李茂都没有反应过来。
三轮车的前轮被丁峰这么一撞一压,竟然有了侧面变形的意思。
“我...我没想诬陷你...”
被撞了一下,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的丁峰,很是委屈的说着。
沾满灰尘的双手,忍不住的插入短发之中,口中哭腔,面带委屈的说着:
“我只是想让你撞回来出出气。
真的...我不会说话,我知道你还在因为你大伯的事情生气,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想被你撞一下,这样...这样你心里就能好受一点。”
说着说着,丁峰的手从头发中挪开,捂着被撞击的肚子,口中忍不住的吸溜了一声。
听着丁峰的诉苦。
李茂的脸上依旧是那般愠怒的表情。
心底对丁峰却已经提起了万般的警惕。
“这不是个好东西!也是个很有手段的人!”
心中这般想着,李茂却是对之前收集的信息,感到有些嗤鼻。
老实人?
能有这般心机的能是老实人?
包括李茂在内的所有人,都被丁峰之前表现出的伪装给欺骗了!
想想也是。
丁峰没有什么重要的身份。
这样的一个工人,谁闲着没事会对他进行深究?
之前从工友以及其渠道得到的判断,这会通通都被作废。
“好受一点?嗬!
我看到的,只有你准备诬陷我!”
李茂握紧双拳,奋力的锤在车把上。
双目瞠红,目光极度不善。
看着在自己面前不停的装委屈,营造老实人形象的丁峰。
李茂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之前聂副厂长看到丁峰档案时候的评论。
太干净了。
是啊,太干净了。
跟普通人的档案相比,丁峰的档案,太像一个没有经过任何粉饰的人。
然而...可能么...
档案终究是个人书写录入。
无论好坏,总是会带着一些个人情绪色彩。
没有任何情绪,只是机械化,标准化的登记,这根本不符合人情社会。
不过,这样也好。
李茂愤恨的低下头,眼底不时划过一阵精光。
有问题了就好。
越是有问题,李茂越能帮大伯报仇。
“说...你到底想干嘛!”
李茂猛然抬起头,死死的盯着从丁峰脸上划过的那抹浅笑的残留。
虽然很淡,很淡。
淡的可能都看不出那是一个浅笑的痕迹。
可李茂凭借着经验,还是抓住了一丝蛛丝马迹。
凭借着多年的伪装,就算是触不及防之下,丁峰依旧完成了从计谋成功的那抹浅笑,到哭丧脸的转变。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除了措手不及之下的那一抹痕迹之外。
就算是死死盯着丁峰一举一动的李茂,都没能再发现其他的痕迹。
“我不想干嘛...只是想让你出气...然后放我一马。
我已经被调到仓库当物料的搬运工了。
本来就没有多少前途,要是连这份工作也丢了,我们一家老小怕是都得饿死的在京都。”
丁峰哭丧着脸,用带着委屈的哭腔说着这办法。
说话的同时,原本还有些挺拔的脊骨,就跟被抽去了精气神一样,只是呼吸间的功夫,就垮塌了下来。
这真挚的表演。
就算是心中已经确定他有问题的李茂,都无法从这些动作和神态中找到漏洞。
太自然,也太贴切一个走投无路的形象。
“嗬,饿死在京都?这跟莪有什么关系。”
李茂口中依旧在冷哼,只是说话的语调却变的有些平缓。
相比丁峰的演绎。
李茂的这些动作,就显得有些僵硬,就好像一个人强行傲娇发言一般。
深深的看了一眼,丁峰双手垂放在裤边,用力的抓着自己的裤子,握紧,放松,握紧,放松。
只是重复了三两次,被攥紧的地方,就已经留下了一个被手汗沾染的黑褐色的痕迹。
“今天,厂里演习的时候审问我了。
从早上路过的事情,到之前开天车的时候,他们都在盘问我...
我重复了很多遍,很多遍都在说那是一个意外。
可是他们不相信。
他们不相信!
我说了,他们不信...我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他们了,我想问他们...
但是我不敢...
我害怕,我害怕得罪了他们,他们会让我去干更差的工作。
我家里就我一个工人,我很难,真的很难。
我知道李主任你心里放不下。
你打我,你撞我!不行你开天车,直接把我砸死吧!
只要能等到我家里的孩子长大接班,我愿意给你大伯赔命!”
随着话语的展开,丁峰的身子越发的矮小。
挺直,垮塌,弯曲,佝偻。
直到最后抱着双腿可怜的哭泣。
从情绪,到肢体语言,没有一处出现纰漏。
“这个人...太危险!”
李茂心中不停的告诫自己,不要被丁峰的小伎俩给欺骗。
“赔命...呵呵...我看你还是想诬陷我!
我没有向厂里的人打小报告,也没有让人针对你!
从头到尾,这件事都是厂里的领导在主导推进。
更何况,不过是一场演习而已,就算被盘问了,那又能怎么样?”
嘶哑着声音,从咽喉间挤出这些话语。
看着跟自己诉苦的丁峰,李茂的瞳孔中适时的划过一丝挣扎和解脱。
“我没有原谅你!
要是被我抓住你犯错,我肯定不会放过你。
但是我老李家的人,还干不出那种扭曲事实的事情。
现在,你给我让开!”
说完这话,李茂也不管丁峰是什么表情,直接脚下一蹬,朝着远方蹬去。
见着笔直朝着自己撞来的三轮车。
丁峰脸上露出一抹后怕和疼痛。
很是滑稽的在地上侧着滚了几圈,险之又险的避让开李茂的路线。
等到李茂离开之后。
丁峰呆坐在地上,半仰躺的姿势,双手撑在地面上,嘴角露出一抹不经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