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冯涛提着两坛好酒,哼着小曲,迈着四方步。酒坛随着曲调摇摇晃晃。
人未到,酒香已经进了班房。
班房里,所有人齐刷刷地看过去。
周哲军笑道:“冯涛,今天这么大方!”
冯涛也不恼怒,笑嘻嘻道:“这算什么,跟着赵百户,天天有好酒喝!”
将酒轻轻放在桌上,像放贵重物品一样。回顾四周,沉吟道:“陆狗子怎么还没来?”
周哲军冷声道:“保不齐去陆百户那里嚼舌根去了!”
冯涛笑道:“谁爱去谁去,管他哩,不来更好,省得清净!”他眼睛扫过其他校尉,见他们眼神磊落,暗自满意。
然后轻声说道:“听说,大人又捞了一笔大的!”
周哲军笑道:“大人哪次会空着手回来?”
其他人都目光灼灼、竖起耳朵,想要第一时间听到消息。
冯涛笑道:“那是,咱们的好日子这才刚刚开始!”
所有人都笑了。每个人都想过上好日子,而赵启的到来,的确立竿见影。这段时间,在赵启的大搜魂手下,不少犯人都吐露了底细,直辖诏狱的校尉们,没少跟着赵启捞好处。
诏狱的顶头上司还是陆千户,但他儿子陆天宝,因为自己的无能,已经失去了威信。
除了掺进来的沙子,其他人都只是表面对他恭敬。
没有人会跟钱做对,陆狗子也是为了钱,只是选择不同。
选择是很重要的,冯涛他们选择紧随赵启,稳步上升,还赚得盆满钵满。
最传奇的莫过于花手,一个盗贼,摇身一变,成了赵启的心腹。
他拒绝了升官,依然是個校尉,但冯涛他们,对他只有尊敬与讨好。
花手刚从诏狱深处一出来,冯涛立马迎上去,“花手,大人还忙着呢?”
花手拿出两张纸,笑道:“收好了,按照这个地址,把银子带回来!”
“多谢,等下回来一起喝酒!”冯涛笑得合不容嘴,像喝了蜜似的,其他校尉也是兴致勃勃。
将地址收好,冯涛急不可耐地带着麾下前去办事。
“滚回去,今天谁都不准出去!”如雷鸣的声音中带着愤怒,将冯涛一行人,又推了进来。
冯涛脸色微红,暗自咬牙。
陆天宝带着人进来,一张脸铁青,满是怒火的眼睛,搜巡着什么,看到花手,冷声道:“赵启呢,把他叫出来!”
花手笑了笑,“大人正有事,陆百户等着吧!”语气清平,在陆天宝耳朵里,就是蔑视!冯涛等人听着,就是底气。
陆天宝怒道:“放肆,小小校尉也敢敷衍本官!”
花手笑道:“岂敢,我只是照实回答,陆百户怎么就老羞成怒了!”
陆天宝怒不可遏,“藐视上官,给我拿下!”
冯涛等人一动不动,看着天花板,似乎在努力找寻着什么。
陆天宝身后的心腹校尉不会放过这个表忠心的好机会。
其中两个人像豹子一样,窜了出来,一左一右,就要擒拿花手。
花手轻蔑一笑,脚步轻移,恰到好处地避开。
两人连出了十数招擒拿手,却是连花手的衣角都没摸到。反而被戏耍,差点撞在一起。
“废物,退下!”陆天宝已经愤怒到极致,顾不上身份的差距,猛地出手。他速度奇快,说到“废物”两字,人还在原处,“退下”两字刚落下,五指已经到了花手的面门。
一只蒲扇大的手掌横在两人中间,直接扣住陆天宝的手腕,两根手指离花手的眼睛只有两寸,这两寸却宛如鸿沟。
进不能进,退不能退。
陆天宝的脸色,一会青,一会白,一会红。
赵启走了出来,似乎没看到陆天宝,对冯涛说道:“怎么还不去,找不到银子,就扒了你的皮!”
冯涛一怔,又乐呵呵地拱手道:“遵命!”
陆天宝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赵启,你敢抗命不尊!”
赵启好似这才看到他,笑道:“原来是陆百户,你奉了谁的命,敢来诏狱闹事!”又挥了挥手,示意铁传甲松手。
陆天宝只觉得右手没了知觉,强忍着不适,冷声道:“奉命调查陆校尉失踪一事,诏狱所有人都要配合,直到调查结束为止!”
赵启眉头一皱,不解地说道:“陆狗子失踪了?”
接着叹道:“我早就说了,养狗就得善待它,喂饱它,你看,直接跑了!”
陆天宝努力遏制住心中的怒火,冷冷地说道:“狗跑了,也知回家,就怕被人害了!”
赵启笑道:“一条狗而已,杀了也没有三两肉!”
陆天宝默然半晌,愤慨道:“无论如何,都要调查清楚!”
赵启点头笑道:“陆百户既然奉命行事,我等肯定要配合!一定要调查清楚,否则人心惶惶,兄弟怎么做事!”
接着又对冯涛等人说道:“都听陆百户招呼,实话实说。为了兄弟们安全着想,一日不查清楚,一日不做任务!”
冯涛等人虽然不甘心到手的银子飞了,但对赵启的命令,不敢违抗。
赵启吩咐完,径直坐下,笑道:“咦,谁带的酒!”
冯涛立马上前献殷勤,“属下带的。”恭敬地倒了一杯,见赵启一饮而尽,喜笑颜开。
赵启笑道:“都坐下,一起喝!”接着又对陆天宝缓缓说道:“陆百户,你慢慢查,不过,可别屈打成招!”
陆天宝冷哼一声。
陆天宝挨个仔细审问,直到深夜才结束。
与陆狗子一起抬尸体的几个校尉,嫌疑最大,但里面有两个是他的人,都说乱葬岗抛尸之后,陆狗子就独自离开,再也没有见过。
赵启,花手,铁传甲,冯涛等人,都在诏狱,一直到下值才回去,没有半点异样。
陆天宝没有了头绪,又隐约觉得蹊跷。
一连七天,陆天宝都没有查到有价值的线索。想要用刑,根本找不到突破口。
他很犹豫,直接针对赵启的心腹,也不是不可以,但他更在乎自己的前程。查出来还好,没查出来,打上滥用私刑、戕害同僚的标签,赵启一脉再推波助澜,他在北镇抚司一天都混不下去。
赵启等人也过了七天清闲的日子。他一点不着急,万松等人却坐不住了。
财神爷休息了,这还得了!
陆天宝没有办法,上面给的压力太大了,只能以暴毙而亡草草结案。
诏狱,班房。
冯涛一如既往地拍着马屁,他已经连续拍了七天,没有一句是重样的。
赵启不时地哈哈大笑,与校尉们打成一片。
经过这次争端,所有校尉都明白,得罪了赵启,不仅捞好处没有份,保不齐像陆狗子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
陆狗子仗着陆天宝的势,在诏狱横行这么久都没出事,赵启一回来,刚掌握诏狱,他就没了。
都不是傻子,心里明白,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对于别人,陆天宝就算是没有证据,也可以炮制假的。对于赵启,有确凿的证据,也顶多换些好处。
北镇抚司的摇钱树,是很难连根拔起的,毕竟还有赵天霸四个千户顶着。
万松也倚仗他。
有价值的人,还有背景,赵启的仕途自然滋润。
班房里。
酒很香,很润喉。
笑声很响,很刺耳。
陆天宝阴沉着脸,道:“事情查清楚了,陆狗子死于绝症,跟……”
赵启摆了摆手,淡然道:“陆校尉死得不明不白,我很心痛。我最担忧的是,其他兄弟也会突然消失,还是请陆百户查清楚得好!”
陆天宝一怔,默然不语。
冯涛眼睛一亮,祥装害怕道:“大人说得是,无缘无故人间蒸发,咱们哪有心情办差!”
周哲军附和道:“还不如待在诏狱,至少安全有保障!”
陆天宝的眼神一会阴森,一会愤怒,最终化为无奈,“你想怎么样?”
赵启笑了笑,“我不想怎么样,我去问问万大人想要怎么样?”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想查就查,想不查就不查,哪有这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