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中没有窗户,里面的人也失去了时间的概念。而那三碗白饭则提醒了三人,他们已经多长时间水米未进。
然而三双眼睛盯着那白饭,却如同石化了一般。片刻后,秦子婴重新闭上了眼睛。
“听天由命?天是什么?命又是什么?”杨广忽地冷笑,扭头盯着秦子婴,“这就是你说的听天由命?”杨广猛地抓起一碗饭,砸在地上:“那送饭的人脚上穿的靴子不是皇城司的皂靴,他分明是他人假扮的。这饭里,必定有毒!”
碎瓷饭粒四溅,一粒米溅到秦子婴的脸上,他却一动未动。
“不是皇城司的人,却又急于要我们的命,会是谁?”朱由检站在牢房门边,观察着走廊尽头的情形。“难道是留家?”
“姓留的没那么大本事,能在皇城司的牢里杀人。”杨广深思地道,“皇城司的大牢历来进得去,出不来,能混进皇城司必是高手,而且还得是死士。你觉得那留梦炎有这个本事?”
朱由检回头,看着杨广,片刻后两人都把目光落在秦子婴的脸上。
一粒白饭显眼地沾在那俊朗的脸上,说不出的滑稽,又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秦子婴!”杨广忍无可忍。
朱由检也觉得可笑,明明自己是大明天子,杨广是大隋皇帝,两人都是权倾天下,一言九鼎的人物,却不知为何,如此在意这秦子婴的态度。他只是个讴者,却是个能让两个皇帝都不敢小瞧的讴者。
凭什么?
朱由检一边皱眉打量着秦子婴,一边暗暗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饿糊涂了。
就在杨广忍不住又想动手的时候。秦子婴睁开了眼睛,淡淡地用指尖捻起脸颊上的白米,轻轻弹出。
“听天由命,这不就是来了?”
“什么?”
秦子婴淡淡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白饭,三碗白饭,被杨广砸了一碗,还有两碗。
“吃吧,吃完了好早点上路。”秦子婴淡笑道。在这阴森的死牢里,他的那丝淡笑,竟像是地狱阎罗般可怖。
杨广“嘶”了一声,又提起拳头。朱由检这一次拦住了杨广,他看了眼地上的白饭,又看了看秦子婴:“你有什么计划?”
秦子婴嘴角勾起,看着两人,一字一字:“死给他看。”
*
城西,草儿的两进宅院里。英儿一边收拾着房间,一边听草儿说着今后的安排。
“明天我先去找陈叔,请他将你的身份安排妥了。出了今天这种事,闻香楼应该是不敢再找你麻烦了,但是以防万一,还是提前安排一下。”
“我不怕麻烦,我只担心青哥。”英儿从床前回过身来,姣好的面容配上抢眼的身材,哪怕素颜布衣也极其养眼。就算是草儿身为女子,也眼热了一番,不知自己将来长成了之后,能有英儿的几分?
“子婴我倒是不太担心,另外两个,恐怕得吃点苦头。”草儿皱着眉,歪头想着,“想将那三人救出来,从皇城司全志坚那里下手,肯定是不成。”
“那怎么办?”英儿有些着急,“青哥脾气倔,性子又烈,我怕他这次又想不开......”
性子烈?草儿想起跪在床上五体投地的那个秦子婴,觉得性子烈这个词和他有点不太搭。
“先别急,容我再想想,”草儿敲了敲脑壳,最近实在是用脑过度,也不知会不会掉头发。“不早了,你先歇着,我的房间就在隔壁,有什么事喊我,害怕了,想找人暖被窝也行。”
英儿失笑。
草儿做了个鬼脸,转身出了门。
英儿怔怔地立了一会。她从小被卖进艺馆,凭着天赋、努力和天生的本钱,也成了小有名气的女伶,在闻名临安的闻香楼挂了牌。但是在那些权贵的眼里,她的才艺,远比上她的那身皮肉来得重要。
柳青是她的同乡,也是闻香楼里唯一给过她温暖的人。柳青跳楼的那一天,她就发誓无论付出任何代价也要给柳青报仇。所以后来草儿找到她,让她配合设计留负时,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只要能让留负死,她做什么都愿意。
草儿替她安排好了退路,事情一得手她就离开了闻香楼。虽然她现在穿着布衣,钗环全无,却觉得舒心,只等青哥他们平安归来,她就能彻底安心了。
英儿想到这里,浮起了微笑,她转身继续整理床铺,脸上也露出几分对未来的憧憬来。
*
“来人啊,死人了!快来人!!”秦子婴嘶声尖叫,同时哐哐地踹着牢房的栅栏,那东西是木制,虽不至于被他踹断,但也是天花板上墙灰四落。
躺在地上装死的杨广被灰落进鼻子,呛咳了一声,嘴角假扮的呕出的饭粒,都差点掉了,低声道:“我说你悠着点。”
另一侧的朱由检俯卧着,情况好一点,这时用带血的嘴角冷笑道:“怕什么,这是死牢,有本事他真踹断了,咱们还能早点出去。”
“噤声!”秦子婴冷声喝道。
地上装死的两人闭了嘴,走廊尽头,响起了噪杂之声,有人打开了铁门,几个纷乱的脚步涌了进来。
一个班头两个差役,骂骂咧咧地走了过来:“叫什么叫!不想活了!”
秦子婴立刻换了脸色,满脸惊惶:“官爷,他们两个,吃了送来的牢饭,立刻就不行了,你们看!”
那差役一看牢房内的情形,也变了脸色。
“牢门打开!”领头的班头冷声道,一手握着刀柄,一边警惕地打量着地上的两人。
领头的班头,秦子婴认识,正是白天在御街之上,制住杨广的那个。
差役急忙打开了牢门,班头走进牢房,低头检查杨广的死状。另一名差役则将朱由检翻了过来。
“我探过,没鼻息了。”秦子婴慌张地对第三个差役道,“吃完碗还没放下,就......”
那差役不耐烦秦子婴的废话,瞪了他一眼,从他身边走过,也进入了牢房。
秦子婴盯着那差役的背影,嘴角忽地一勾,闪电般地在其颈上击了一掌,差役一声不吭地倒下。秦子婴接住那差役,悄无声息地抹了他的脖子,拎着刀欺近了检查朱由检的那个,同样悄无声息地抹了脖子。
班头这时发现了异状,刚要动手,地上的杨广却突然发难,两人的身手本相差无几,然而以有心算无心,怎么都是赢。那班头被杨广抓着胳膊,用他自己的刀,割了自己的喉咙,临死前眼睛瞪得血红,喉咙咯咯有声。
“不服?”杨广冷笑,踹翻了那班头的尸体,站了起来,“老子曾经也不服,有本事,你就再投一次胎,堂堂正正跟我打一场。”
秦子婴拎着滴血的刀,冷冷地瞥了眼外面的方向:“废话真多,快点换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