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必烈闻言大悦,吩咐人拿酒来。
殿内的紧张气氛也一扫而空。
真金和阿合马都拿起了酒杯,向忽必烈道喜。
“恭喜父汗,得王道图,天星石,一统天下,指日可期!”
阿合马也笑道:“我早就知道,咱们忽必烈大汗才是真正的黄金血脉子孙,一定能比成吉思汗打下更广大的国土,那时,全天下都是咱们的牧场,全天下都是咱们草原人的奴隶!”
忽必烈闻言哈哈大笑:“阿合马啊阿合马,难怪皇后喜欢你,还是你最会说话。”
这喝酒自然没有汉臣和草民的份儿,郭守敬低着头站在一侧,默默地将之前掉在地上的东西捡了起来。
直起身时,不由自主地瞟了一眼那四方贩子的袖子。他的算盘此刻就在那窄窄的袖子中,而他的匕首,也在。
“想要啊?”少女仿佛逗他似地轻声道,“可以,先说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两人此刻站在一处,距离主座还有二十多步的距离。大殿空旷,侍卫们都在殿外。而忽必烈被阿合马奉承得高兴,正在哈哈大笑,真金也在一旁凑趣,倒不用担心被旁人听到。
郭守敬轻声道:“我刚才不是报答过了吗?”
少女惊异地挑了挑眉。
郭守敬几乎嘴唇不动地道:“那石头中含磁吧?磁招铁而引之,所以我袖中的铁制算盘,靠近那石头才会轻微作响。你那王道图中与天星石相互感应的异象,怕也是同理。”
“呦,脑筋转得还挺快的。那你咋没把我供出来呢?”少女眸色深沉,手插入袖中,像是轻轻把玩什么东西。
郭守敬垂眸看了一眼,轻哼:“当殿你就想杀人灭口?”
少女动作微顿,扭头轻笑:“杀你?我需要自己动手?信不信我今天就让你出不了这大明殿?”
“信!”郭守敬干脆地道。
少女轻哼:“算你聪明,不过看在你身为文官,居然敢在忽必烈身边携带利器,也算有胆色,没给汉人丢人。我就勉强饶了你,让你活着吧。你看我又救了你一命,你现在欠我两条命了。”
郭守敬忍不住斜视少女:“这是哪家先生教的你算术?”这也太牛了,转眼之间就欠了她两条命了。
少女面色如常,口中却道:“不管是哪个先生教的,都能碾压你,你服不服?”
郭守敬“哈”地无声晒笑,忽然举步转身,来到少女身前,端正站好,突然撩袍跪倒,大声道:“请老师受学生一拜。”
少女愣住。
主座上,谈笑的三人也停止了说话,诧异地朝这里看来。
郭守敬目不斜视,端端正正地行了三叩首的拜师礼,这才站了起来。
草儿都傻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一向只有她给别人惊喜,让别人措手不及。没想到今天风水轮流转,轮到她自个儿了。
真金张着嘴,好一会才问出声来:“郭守敬,你做什么?你拜赵班主为师?”
“回大皇子,正是。”
“难道你也要学戏法?”真金诧异得音调都扬了起来。
忽必烈将手中的酒杯放下,一手撑膝,深思地看了那两人一眼,招手让他们过来回话。
郭守敬和草儿走到忽必烈面前。
郭守敬居然还执着弟子礼,退后半步,站在草儿身侧后。
忽必烈打量了两人片刻,转向草儿问道:“汉人贩子,我的工部郎中,为何要拜你为师?你除了会说编故事,还有什么本事?”
草儿心说,我哪知道啊,你工部郎中突然就发起神经,当殿拜师,你不去问他,怎么还问我?
但是忽必烈问话,草儿肯定不能这么回答,便含笑道:“大汗,草民走南闯北,会的东西可多了。汉人有句话叫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我想这郭郎中大概......”
“回大汗,臣之所以拜这位赵班主为师,是因为她是百年难遇的奇才,更是上古观星术传人。”
草儿忍不住回头看了郭守敬一眼。大哥,你这编瞎话的本事,在工部当差屈才了啊。
“哦?”忽必烈惊讶地挑了挑眉,“上古观星术?那是什么?”
郭守敬这时将袖中的纸张呈给了忽必烈:“启禀大汗,前几天天降异象,臣奉旨演算,但仍有不解。方才蒙老师指点,方才恍然大悟。”
忽必烈展开郭守敬呈上的纸张,见上面画了星图,又标有一堆天干地支,五行演算,看得只觉得眼晕,随手放在一旁,问道:“说结果。”
“老师说,根据上古观星术,星陨如雨乃大凶之兆。而据臣演算,这次星陨落下之处正是高丽。大汗,高丽本已有不臣之心,此时又有天星石坠落在高丽......”
“停!”忽必烈忽然皱眉打断了郭守敬,“你说什么?这星陨如雨是指天星石坠落在高丽?”
“大汗,天象显示确实如此。若不是老师献上这天星石和王道图,臣也一时不能理解上天深意。如今两厢比照,方才明白,这正是上天指引大汗去获得高丽的天星石啊!”
草儿在一旁瞅着郭守敬。合着我的词都让你说了?
忽必烈皱眉深思。
郭守敬又道:“老师在与东瀛的阴阳师打赌时,也提到了星陨如雨,想必那东瀛的天星石也已经降临了。”
“当真?”忽必烈站了起来,皱着眉,在座位前来回踱步。
草儿和郭守敬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两人都知道,此刻多说无益,需得忽必烈自己下定决心。
阿合马这时凑近真金小声道:“大皇子,你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真金扬眉。
阿合马朝他肯定地点了点头。
真金知道阿合马是母后的心腹,也是个极其聪明的人,此刻他的建议,定不会害他。
略加思索片刻,真金大声道:“父汗,既然高丽的天星石已经落下,那就让我带领铁骑去帮父汗把天星石夺回来吧。”
忽必烈停步,审视地看向真金:“你还年轻,以为打仗是你书房里学的那些纸上谈兵吗?胡闹!”
真金不服,还待争辩,忽见那赵班主和郭守敬,不知何时去到了殿门边,对着天空指指点点。
“咦,郭守敬,你们在做什么?”
忽必烈扭头也看到,抬手止住了真金呼唤。迈步和几人一起来到了郭守敬和那汉人班主身后。
只见那两人指着东侧的天空,一颗异常明亮的星星议论。
“老师,这启明星今日似乎亮得有些异常。”郭守敬忧虑地道。
殿门外守卫的怯薛侍卫们,也看着那星星,低声议论纷纷。
忽必烈和真金几人也走出殿外,向夜空看去。此时已是卯初,距离日出还有一个多时辰,东方的启明星已先升起。
这本是寻常天象,只是今天的启明星格外明亮。与往日确实不同。
那汉人班主望着夜空,声音凝重:“东方启明骤亮,东海恐已生霸主。”
“什么霸主!”忽必烈喝问道。
那汉人班主回身来,面色严肃地道:“回禀大汗,今日启明星亮得异常,与往日迥异,这是上天警示啊。”
“警示什么?”
“东海已生霸主,大汗需早做决断!”
忽必烈皱眉,声音骤冷:“你是说,东瀛?”
那汉人班主深施一礼道:“大汗,这王道图本就为东瀛所有,它恐怕早就得到了不止一块天星石。如今高丽的天星石已现,东瀛势必也要去抢夺。大汗,一步错步步错啊,大汗!”
忽必烈听完狠狠地拧眉,最后看了一眼那夜空中,异常明亮的启明星,转身大步进殿,同时下令:“召集兵部,枢密院,吏部,户部,二品以上官员,立刻进宫!”
草儿和郭守敬有自知之明,知道是时候告退了。两人对着忽必烈的背影施了一礼,退出殿外。
夜晚寒凉,草儿嘶了一声,拉高了衣领,两人一起走到大明殿空旷的台阶上才站定。
草儿从袖中拿出算盘,还给了郭守敬,轻笑道:“下次再接近天星石,不要再带铁算盘了。至于那匕首,我还是先替你保管吧,省得你哪天将自己的小命玩没了。”
郭守敬默默无语,接过铁算盘,看了一眼,塞入袖中。抬眼望着前方那暗暗长夜,轻舒了一口气,道:“老师,我这救命之恩报答的,可还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