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糊涂归糊涂,其实你心里还不是向着雁儿的么。”
杨夫人长叹一口气,露出一丝淡淡的苦笑。
“你一直都是刀子嘴豆腐心,雁儿的婚姻大事上,你抱怨来抱怨去的,最后也没有强加阻拦吧。”
“哼,那是我管不了这臭丫头了。”
杨一方闭上眼睛,靠回到太师椅上无奈地摇了摇头。
“归根结底就像你说的,雁儿她大了有自己的看法,明知是条死路也要走,不撞南墙不回头。”
“她的性格跟我当年也是大差不差,随她去吧。”
“至少那个男人心眼不坏,为人憨厚老实,本本分分地随雁儿过这一生,不出什么变故就是。”
“只是她这次逼我们奉子成婚,我们当长辈的难道还指正不得了?”
——“指正,当然要指正了。雁儿也已经被你狠狠教训过了不是。”
“哎!”
杨一方再次重重地叹了口气,摆摆手不太想再谈及这个话题。
谁能想到杨雁的脾气竟然这么倔。
为了逼老两口同意这门婚事,先是把孩子给弄了出来,随后又任罚任骂一声不吭地要抗下所有罪责。
杨一方怎么敢对这两条性命动手?多说无益,木已成舟。
“不说了,等到那小孽障生下以后我们再找雁儿算账吧,她现在的身子骨动不得。”
杨夫人浅笑着俯身到杨一方身后给他捏起了肩膀。
“好了好了,一口一口小孽障的,那还不是我们杨家的骨肉,又不是真的是什么妖怪。”
听到妖怪二字,杨一方通体一颤,就连额头上的第三只眼也顷刻圆睁,迅速迸射出凛人的寒意。
“妖怪?呵呵,这倒是。”
“如果那小孽障真是個妖的话,我就亲手将他杀了……”
——————
此刻同一时间,杨府后庭内。
身着华服的少女正领着下人们布置着后庭的院落,挂上火红的灯笼,绣上红花,贴上喜庆的门帘,好不热闹。
“阿嚏!——”
一个身材瘦削,神色木讷的男人呆呆地坐在角落里,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他看着眼前的少女领着下人们忙活来忙活去的,很是不好意思。
“雁儿,要不然我还是帮你做点什么吧?”
少女摆了摆手。
“放着我来吧。这都是些女红的活,爹爹不喜欢男人去做。”
正说着,少女放下手边的活三两步走了过来,在男人的耳边轻声说道——
“等下你就只需要把这一身脏衣服换了,穿得体体面面的跟我成亲就好啦。”
“我已经全部安排妥帖了,按我说的来爹爹不会不同意的。”
——“嗯……!”
看着傻傻呆呆的男人,少女嘿嘿地笑了笑,转头继续忙活了起来。
杨雁和木人直——他们搬回杨府迄今已经一周了。
这一周里杨雁同时面对着父母的施压和孕期的生理压力。
而今天终于迎来了他们成亲的日子。
虽然操劳无比,但她一想到马上就能和木人直成亲便又有了使不完的劲。
木人直,人如其名,人就像块木头一般愚鲁实诚。
他不懂得隐瞒,不懂得撒谎。
虽然偶尔有不愿主动对人提起的心事,但是如果有人问起他什么他绝对是会事无巨细全盘托出的。
正是因为他这忠厚老实的性格杨雁才会深深地爱上他。
而木人直表情看上去呆呆愣愣的,心理活动却还要比杨雁更加丰富。
即便已经住进了这里一周,每当他环视着眼前的杨府,还是只能深深感慨道自己地位的低微。
‘这就是一气道盟的大家……这就是杨家……’
早知道杨雁是名门世家,他却没想到杨雁的家世显赫到了这种程度。
这雕梁画栋,龙槛飞檐的院落,雍容华贵的陈设和精美绝伦的布景,别说是一把椅子,就连台前一只小小的茶杯估计都能抵上自己半辈子的工钱。
一个穷工头跟这样的千金成婚,老丈人真的能同意么?
不过,除了这件事以外还有另一件事令木人直耿耿于怀。
前段时间木人直在矿场开采矿石的时候遇见了一只前来偷矿物的小山妖。
木人直不是修道之人,此前也几乎没有见过多少妖族。
他常常听世人痛批妖族的可恨可恶,但是在亲眼见到那只小山妖以后却没有半点觉得它可恨的感觉。
正相反。
木人直出身穷苦、性格温良,经常能感受到芸芸众生的疾苦不易。
山妖本就以矿物为食,他眼中的这只山妖不过就像是一个没钱买吃的,只能饿着肚子的可怜无辜的小孩子。
因此木人直没有召集同僚也没有动手,只是分了些矿石给这只小山妖放任它离去。
这件事原本到这里就已经结束了,木人直原本也忘得差不多了。
可是在杨府的这一周里,木人直听到道人们对妖族的那种格杀勿论的态度,还是会不由得想起这件事。
‘妖怪,真的有那么可恶么?’
木人直实在不理解。
老黄牛也会流下泪水,母鸡也懂得护崽,人类和妖怪都是有血肉有感情的生物,哪有什么天生的善恶之分?
他们杨府在一气道盟的地位不言而喻,在除妖事业上曾立下数不尽的丰功伟业,这些妖族之中或许也有像那只山妖一样的无辜妖族吧。
可是这只是自己的一家之言。
自己想得再多也终究是个开采队的工头罢了,越是想这么复杂的问题,越是眼高手低,木人直就会越觉得自卑。
有这闲工夫倒不如替杨雁按按肩膀也是好的,她一人带着下人忙活了这么久,脖颈一定已经很酸了。
———————
画面再次跳转。
距杨府十数里之遥的城邦里,有一处同样显赫的门府。
与杨府不同的是,这户人家的布景比起雍容华贵更凸显出一种肃穆威严的气势。
大门之外有两尊石狮子森然伫立,石狮子之间是一条青金石的长阶,阶前铺有一条黑色长毯。
在黑色长毯左右两侧排满了两列手执长剑的卫兵。
他们就像是皇城的禁军一样守在大门之间,时时刻刻向外放射出警戒的信号,让行人不敢多朝这边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