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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东林反应

万历年间因为皇帝懒政让出了皇权对舆论的控制,社会上本来就有相当大的士人讨论空间。

加上此时的时代背景:海贸日渐发达,商品经济蔚然成风,同时吏治渐渐腐败,中官税监横行天下……

各种矛盾都在凸显,驱使着读书人提出各种理论互相争执。

万历年间开始的党争除了官场争斗之外,学术理论上的纷扰也是党争的重要部分。

各派党争精英之中都有学术大家,提出各种理论去驳斥敌人的说法,能先在理论上驳倒了对方在之后的政治斗争中也能取得更好站位。

天下纷纷扰扰,而这时《天演论》横空出世。

王文龙直接从源头上证明对于儒家学说的空口争论是没用的,一派儒家学说好不好,要看它能不能适应时代做出实事。

相反,如果学术不能指导实践,那么再是论理精到,也只是闭眼空谈。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就是如此残酷。

这样的价值观实在太符合此时大明的需要,天然就具备传播价值。

《天演论》最开始还是通过衢州的包山文会往外传播,但是这篇文章流传出来之后几乎每传到一个地区都引起当地的文人讨论。

热度实在太高,书商紧忙跟上,反正《天演论》的字数很少,哪怕是抄书铺雇上几个抄书匠一天也能超出十几份,因为传播便利,几乎每到一个地区《天演论》都会以当地的府县为中心点被复制许多份,向周围地区传播。

只用不到一个月时间,这便成为整个大明最时兴的文章。

写《天演论》的王文龙连带抄录的黄道周、润色的叶成学全都成为时人津津乐道的人物。

但是能够传播并不代表谁都乐于接受《天演论》的出现。

……

顾宪成合上一本《天演论》,提笔就开始给叶向高写信。

“汝习、建阳如何妄作此书?”

东林党对于《天演论》就不是很欢迎,事实上顾宪成得知《天演论》思想的第一刻就已经大摇其头。

“照此《天演论》写来,天下哪里还有个正统?”

写是这么写,但其实顾宪成担心的是《天演论》的理论会被用以攻击现在内阁里的张弘。

道理很简单——朝鲜一战的事实已经证明阁老张弘的才干实在不适合内阁的位置,如果按照物竞天择的标准,张弘既打不赢也做不了事情,拿什么理由可以保住他成为阁老?

别说天择了,就是人择他也应该下来。

可这其中又涉及到政治斗争,东林党要让沈一贯上首辅之位,暂时沈一贯还就必须需要保住张弘。

但顾宪成还不好直接攻击王文龙。

按照一些东林党人对《天演论》的理解:儒家学说四书五经成为了天下唯一的正道学问,就证明了儒家学说是经过物竞天择所得到的至理,这东西是可以回护儒家正统地位的。

但是顾宪成也必须表达自己对王文龙的不满,对《天演论》的不支持。

东林党的思想究竟是什么在历史上其实很难总结。

因为他们什么都提过。

比如:既要求轻摇薄赋,又要求富国强兵,既要求不与民争利,又斥责朝廷岁如不足有大问题。

顾宪成他们在初期还是有自己的基本思想的,但是随着越来越多东林党人的利益被捆绑在一起,东林党的思想就越来越模糊。

最后只能变成含糊的“主公正,斥邪恶”之类的话。

至于谁是公正,谁是邪恶,这个界限却是东林党自己来画。

说白了,东林党并不是一个有严格纲领统一思想的组织,而是一个利益大篷车。

东林党人作为个人或许志向高洁,但是一群人上下一心的结党,却只是为了让东林党人能够在朝堂斗争之中爬上更高位置。

作为一个大篷车党派,东林党天生就厌恶《天演论》这样的东西。

你拿一个客观的规则去评判东林党人,给人人计算功绩,能者上贤者下,按照客观规律办事,那么许多东林党人都会被刷下去,许多楚党浙党人物反而应该提拔。

如此还要怎么搞党争?

……

二月早春,叶成学急忙来见王文龙。

“建阳,无锡暂时可以不去了……”

看见叶成学满脸失望,神色王文龙好奇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叶成学摇摇头,“先生们似乎对于《天演论》有些意见,但是建阳也不用灰心,一些先生还是对此颇有夸奖的,建阳为书院题写的那副对联也获得先生们的交口称赞……”

叶成学其实是拿好话来安慰王文龙,在叶向高写给他的信里叶向高直接把他大骂了一顿。

王文龙闻言却是完全无所谓,甚至有点欣喜,他正好不想和东林党交往过深。

唯一意外的是因为写了天言论之后他名气飙升,那副“风声雨声读书声”的对联似乎真快有资格被挂在东林书院门口了。

叶成学是来安慰王文龙的,但他反而比王文龙更加失落,王文龙反过来对叶成学安慰说道:“今日梦龙、无涯、昼则都来了,走,咱们进去说话。”

叶成学无精打采的被王文龙领入屋中,天气冷,众人也没有在假山园林之中游山玩水,而是全部钻入了室内。

屋里热气腾腾,进去一看却见冯梦龙、袁无涯、叶昼则以及徐树丕四个货正围在一起打马吊。

王文龙领着叶成学进来几人都抬头,他们发现叶成学脸色不好,这才关心询问。

叶成学苦笑一下:“无锡去不成了。”

几人瞬间明白,为了让叶成学和王文龙宽心,袁无涯主动起身,“别多想,我下桌了,汝习你上。”

袁无涯硬把叶成学压到牌桌上,叶成学只能拿牌继续打。

剩下三人则着意给他喂牌,过了一会儿叶成学的脸色才渐渐好转。

叶昼则无所谓的笑道:“你自写伱的文章,清议纷扰,不用管它。”

徐树丕却是劝说:“等待一阵事情也就过去了。”

几人轮流为叶成学宽心,但是叶公子却已经有些心灰意冷。

王文龙写《天演论》也就写了,议论纷纷也杀不到他身上,但是叶成学作为叶向高的儿子列名此书却给叶向高带来莫大麻烦,甚至差点影响叶向高和东林党的关系。

现在叶成学已经被父亲勒令两年不许写文章,连给人改书稿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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