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王文龙写完此诗的最后两句:“如果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王文龙不要脸的落款了自己的名字,放下笔,身后已经是一片沉默。
雪莱作为英国浪漫主义诗人的代表,他的技法以及遣词造句都已经是英文写作的巅峰水平,放在莎士比亚时代绝对是碾压级别的。
“太好了!”,下一刻托马斯直接鼓掌激动说道:“建阳先生,我想敬您一杯酒!这首诗……对现在的英国很重要!”
王文龙原本只是想抄诗装一装,闻言却不禁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托马斯所说的意思。
雪莱的《西风颂》原本写作于二百年后,那是英国已经成为资本主义桥头堡的时代,当时工业革命带来的负面影响已经出现,革命运动风起云涌。
启蒙思想家和空想社会主义家纷纷号召人民起义,而雪莱就是坚定的革命支持者。
他的《西风颂》表面上吟咏狂暴的西风,从各个方面描述了西风的威力和作用,狂风破坏了一切腐朽的东西,扫去所有的暮气,但实际上就是用西风指代即将来临的革命。
这首诗激情洋溢的鼓动作用放在此时也同样有用武之地,托马斯直接以为王文龙是在支持英国的新教运动打破天主教的腐朽统治。
能出来远洋贸易的英国海商基本上全都是新教的支持者,其中不少还是狂热的清教徒,王文龙这首诗实在是太得他们的心思了。
托马斯十分激动,恳求说道:“我想把先生的这首诗带回英国去传播,不知可不可以?”
王文龙听了托马斯的解释也是愕然,这才知道雪莱的这首诗放在此时居然还能有这样的作用。
而站在他身后的范里安等耶稣会士脸色都不好了,他们都是虔诚的天主教徒,此时却都感觉王文龙似乎有支持新教的倾向。
王文龙点点头道:“可以,不过诗词写出来之后解释权就不在诗人手上,我也许并没有你们所想的意思。”
托马斯看了范里安一眼,郑重的对王文龙点点头:“建阳先生,我知道,我不会乱说的!”
得……王文龙感觉自己这黑锅是彻底背上了。
作为一个热情洋溢的冒险家,托马斯很喜欢王文龙作品之中那股爆裂的情绪。
托马斯拿着那张《西风颂》的稿纸回到旅馆,不少英国人都来传抄,托马斯晚上点灯熬油,反复读着这篇情绪激昂的长诗,心中无比激动,他下定决心要把王文龙介绍给更多英国人。
第二天他先托人到广东去寻访更多王文龙的作品,然后才坐船出海去了日本。
几个月后,他终于在长户见到自己的兄弟,威廉·托马斯此时已经开始为德川家康建造西式帆船,不被允许离开日本,但好在知道哥哥安全无忧,托马斯稍稍放心,回到澳门,他在澳门委托的中国人,已经替他收集到了不少王文龙的文字。
托马斯主要把自己的视线放在了王文龙的文艺作品上,对于《国富论》等专业书籍反倒比较轻视,稍加翻译的《儒林外史》却让托马斯看的十分新奇,他身上的钱财并不足以支付高昂的翻译费用,但还是带着王文龙的一套作品,以及那首他已经能背下来的《西风颂》踏上回程,想要在以后的生涯中陆续把王文龙的作品翻译出来,并且介绍给英国人。
……
万历三十年的十月份,内阁首辅沈一贯等人给万历上了一道折子:“天下巡御史巡行差务凡十有三处,今缺其九。”
十三省的巡按御史只有四个省人员充足,已经到了要累死人的地步。
大明朝的缺官终于到了内阁也不能坐视无睹的程度。
沈一贯让各部都统计出缺名额:
这一年北京南京共缺尚书三人、侍郎十人、给事中和御史九十四人,全国缺布政使、按察使、监察御史六十四人,知府二十五人,甚至连封疆大吏的巡抚都缺三人——放到后世就相当于全国有三个省连高官都没有,更别说下面的官了,很多省分已经干到快要乱套的程度。
如果内阁可以任免官员早就任了,但这种职权又是偏偏掌握在皇帝手里,万历皇帝再次没有答复。
王文龙身处福建也有深刻经历——去年刚刚上任的福建巡抚朱运昌已经快累死了。
他的前任金学曾是万历皇帝比较喜欢的官员,几次碰到事情,万历皇帝都帮忙解决,对于金学曾来说有什么大事情往上告还有上级兜底。
而朱运昌就没有这样的待遇了,万历皇帝对他不管不问,他遇到事情想要往上报,可现在福建的巡按御史还空着呢,连报告渠道都没有,碰到什么事情他就是头了,处理的好理所应当,处理的不好,一切罪责落在他的头上。
朱抚台只能战战兢兢不敢丝毫放松,他在地方上又没有金学曾那样长久经营的实力,日子实在是难过的很。
甚至要让徐学聚给他弄了一支抚台亲兵才让朱运昌在地界上有一点说话的底气,金学曾的老班底留下的抚台亲兵全都是浙江人,要不是徐学聚说话朱运昌都指挥不动。
十月十五,下元节,王文龙去徐学聚那里搞定了卜加劳铸炮厂的事情,安排了沈有容驾着两艘船前往澳门去改装,王文龙也终于在节日之前赶回福州。
这天王文龙家中十分热闹,王平保、王金贵一家也来一起过节。
明代福州过下元节要做素的米团子,李国仙长在日本、沈宜修长在苏州,从小都没做过这东西,于是两人便跟在张氏身旁打下手。
王文龙也挽起袖子来和香菇馅,王平保的儿子小虎站在厨房门口吸着鼻子。
这年头香菇可是金贵东西,一般人家做素馅米团子也就放上一两朵提提香味,而在王文龙这里,香菇直接成为了主料,和白萝卜丝的比例达到了一比一,还放了大量的香油去拌,还没有上锅蒸,香味就已经飘了出来。
米团、米饭蒸上,王文龙又出门去,过不多领着几个道童抬了神龛进屋。
王文龙到厨房门口喊道:“来拜神仙了!”
王文龙家在福州也算是大户,神龛是李鼎专门派人给他送的,等着沈宜修李国仙跟着王文龙一起到神龛前拜过,王金贵一家才接着来拜,然后就是马婆子一家。
过几天王文龙一家就得去苏州了,马婆子和她丈夫、儿子也要跟着去,帮忙王文龙处理一些家事。
一家人拜过神仙,米团子和米饭也蒸熟了,张氏抓了一把生米对着熟米饭撒上去,然后给家里每人盛了一小口。
沈宜修不明所以,问李国仙说道:“这是什么意思?”
李国仙笑道:“这是福建讨吉利的做法。”
这时就见小虎爬上饭桌,笨拙的用筷子吃了一口米饭,然后大喊道:“好多米呀!”
王金贵和张氏、马婆子等人喜笑颜开,连连鼓掌:“就是要多米哩。”
“今年一定丰收的!”
王文龙几人也把加了生米的米饭给吃完,幸亏张氏就撒了一小把,每人不过几口,接下来大家才围坐一桌开始正式吃饭。
李国仙主动为大家盛饭,看她忙来忙去,王文龙把她拉到座上,道:“好好吃饭吧,别忙了。”
李国仙一笑,对于现在的生活李国仙已经很知足。
她现在写书成名,在家中生活的也自在,虽然沈宜修是妻她是妾,但是王文龙平日里并没有对两人有多少差别,李国仙就已经很安心了。
吃过一餐饭,大家又一起到城中的大道观去看打醮,四处走走停停转了一天。
等游玩后回到家中,院子里车马都已经安排停当,大包小包、各种箱奁都装满了。
第二天一早,王平保早早起床,挑着竹竿到门口放了一挂出门鞭,王文龙一家便都上马车,马蹄车轮碾过地上的红纸炮屑,一家人踏上了去往苏州的行程。
……
王文龙来到苏州后就被邓志谟请到《苏州旬报》的报社中。
王文龙进门就先给许久不见的《旬报》,老伙计们发了一通红包,然后进入编辑室。
见大家脸上都带喜气,王文龙已经有所预感,果然关上门就听邓志谟笑着说道:“建阳,我可是不辱使命,如今《苏州旬报》每期的销量已经破八百份,稳坐苏州报业第一把交椅,几个月咱们这群老伙计可算把江南的盘子打下来了。”
王文龙问道:“你这几个月看来苏州的报业是何情况?”
邓志谟道:“苏州的报纸行业比起福州至少要慢上一年,就是比之泉州漳州也有所不如,现在苏州几份有名报刊的销量也不过是五百份上下,咱们《苏州旬报》的八百份销量已经是第一名了。”
“不过此地文人多,报纸销量涨得很快,就像当初在福州的局面一样,若是有什么契机,应该能够快速打开市场。”
王文龙又问道:“咱们在《苏州旬报》上连载小说可有帮助?”
邓志谟闻言却是摇头说道:“固然是有些好处,但是此地的读书人许多都从刻本中看过咱们《旬报》连载的故事了,导致发表小说的效果减弱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