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装得很好,但是伊凡德在他的身上看不出过多的人性。
祂十分厌恶这样的人,不如说,他厌恶所有人。
但伊凡德还是小瞧了里亚的耐心。
没过多久,祂发现这个小孩居然每天都来骚扰自己,一连几年,而这期间祂也见证里亚从少年成长为青年,真理会的规模越发壮大。
恩得勒斯真的有了很多学校,人们的生活水平得到了大幅度改善。
人材带动经济发展,经济发展带动科学技术生产力水平提高。
齿轮的转动下,蒸汽将遮蔽天空。
里亚就这样和导师讲述外面的故事,在说起众人因为自己和许多为此努力的人逐渐变得幸福时,他的表情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我发现当自己看见他们高兴,我自己也会变得高兴,我的知识没有白费,我是在做正确的事。”
“但是今天有人游行抗议,说机械的存在让他们没有工作,很多人都饿死了,我询问主,祂并不回应我,是不是我还是做错了?”
伊凡德没有出声。
第二天,里亚又来了。
“学校开始罢学,工厂罢工抵制机械的存在,主仍旧没有回应。”
第三天。
“有人炸了工厂,死了很多人。”
第四天。
“他们被抓了,我觉得我真失败。”
第五天。
“一个叫赫菲斯格图的人找到了我,说能帮我,而且也很乐意加入真理会,对了,他们还送了我一个白色面具,我觉得做工还不错。”
第六天。
第七天。
第八天。
“……”
一个月后。
满身触目惊心伤痕的里亚继续来到梦境中,像往常那样和伊凡德聊天。
“我被骗了,不过被骗也是正常的,我自己跑到他们教会把他们打了一顿,能杀的都杀了,哈哈,那些人还挺难缠,而且还有超凡能力,我一个普通人怎么和他们斗。
但是很可惜,我还是杀死了他们。”
伊凡德这时,终于开口:“你真的以为自己杀死了他们吗?”
“您终于愿意和我说话了?”
“要是门醒着,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还不知道会有多愤怒。”
祂睁眼,看见里亚面目全无,脸上完全空白,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那一次,导师的意识在现实中离开了身体降临白面具教会,把他们人都杀了个遍,神像也砸得稀烂。
从那之后,伊凡德就允许里亚称呼自己为“导师”,态度也缓和了很多。
尽管祂很清楚,里亚之前的行为大多带着刻意的引导性,目的就是等他的态度松动。
如果放任不管,这个人要是突然有一天被超凡污染,是真的有可能酿成大祸。
犹格.索托斯的意识告诉伊凡德,里亚的灵魂让奈亚拉托提普十分满意,故而,伏行混沌已经将其预定,甚至直接盯上了他的身体,并等着计划的实行。
祂收集了许多灵魂,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目的。
这内容门之匙并没有具体告诉伊凡德,只是说把这些灵魂全放在一起,等它们中只剩下一个,那就是造神计划的下一阶段。
伊凡德觉得里亚真是可悲,简直就像货物一般。
那些灵魂都很可悲,但是如果结果并非是灵魂思维之间的互相吞噬,最终只能剩下一个,而是融合呢?
计划就像那些神安排好的如期进行,无论其余生命怎么挣扎,都像是祂们提前安排好的棋子一样。
祂甚至不清楚自己现在的思想和行为是不是早就被固定好,在这世界外,又存在着多少眼睛正在注视他们的一言一行。
“果然,知晓得太多并不能使人愉快,您又为什么要告知我这些……”
全知即是诅咒,即是恐怖。
知道里亚会死后,伊凡德对他的态度就像变了个人,把里亚都吓了一跳。
随即,里亚无比惊喜,没有什么是比努力过后的成果更优渥的报酬。
他心情颇好地向真理会的众人介绍导师,出于特殊原因,导师的形象只能出现在一本书里,在这本书上写字,导师的箴言就会自动出现在字体的下方。
尽管太过愚蠢的问题祂并不会回答,但这真是一个重大的突破。
在里亚无事可做时,伊凡德的意识也会站在他旁边看着他。
某天,伊凡德开始询问青年:“你怕死吗?”
“怕。”
里亚回答:“没有人不畏惧死亡,但是我还是对死亡后的世界很感兴趣,我想研究死亡,想研究人性,甚至想研究那些被称为神的伟大存在。
在完成这些之前,我不会死。”
他说的很认真,一词一顿重复道:“我不会死。”
不会死。
……
“我是相信你的。”
屋顶上,伊凡德收拢羽翼,继续注视着下方的里亚。
“以你的计算能力,怎么会轻易违约去送死,但无论如何,我仍旧憎恶你。”
“现在的你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但是仍旧有一些特征和过去相仿。”
伏行混沌为什么要收集这些灵魂,收集的灵魂又分别带有什么特殊性,这实在是一个难解的问题。
但伊凡德是不会认错的。
那个人始终是那个人,即便记忆发生了改变,他也仍旧是他。
就连中途可能会突然给现在的自己留话,估计他也早就预计好了。
那个人真的很适合预言家的模因,在不借助超凡的情况下,预言家的理学知识尤其是数学必须十分完善,他们能借助诸多因素比如星象、刻度、日期演算出很多难以觉察的事物。
在其他国度,也可以称其为“算命”。
谋士以身入局。
他提前在盖柯索留下日记,在幻梦境留下神秘物品镜子,还在别的地方留了很多东西以防万一。
伊凡德觉得他很有一手,不得不佩服。
如果神祇在算计他们,里亚也确实做到了,以人之躯——算计神,把自己也算计入内。
也许大部分灵魂的记忆仍旧存在,最开始不会很明显,到后期会逐渐复苏。
而现在的里亚没有对它们的反应,那是否,他已经在无意间把记忆都转移给了自己体内那不能言语的神话生物,让其越发具有人性,进而避免对自己产生威胁?
这个人……
这个人确实有资格让真理眷顾自己,甚至伊凡德都有些忍不住想切开他的大脑,研究其结构了。
只不过现在,里亚的大脑遭受污染,就算切开,估计里面也只是一团触手和眼睛。
对了,可能仔细找找,还能找到子弹的弹壳。
“……你在想什么?”
詹姆斯打断了伊凡德的回忆,他变化为鸟嘴医生的模样,伸手在半空中抓握,一把镰刀逐渐现形出现在他的手中。
伊凡德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生之天使的分身,那天使还只是生命与机械之神的幼生态,你觉得自己是我的对手?”
“杀了你是每个疫医的梦想,天灾什么时候到来姑且不论,你比天灾更不稳定,相信我,医生们总是很讨厌不稳定性。”
“我也很讨厌你们。”
伊凡德完全不掩饰自己的厌恶心理,有些可惜现在的里亚对研究生物学失去了以往的热情,居然没有在自己提出建议后生出想把疫医解刨看看的心理。
但现在青年的性格看起来已经比过去好了太多,最起码没有像过去那样病态。
伊凡德并没有听到里亚不久前自言自语说的话,不然祂可能会推翻自己现在的想法去认为青年的情况加剧。
祂只是感受到了光耀旭日的污染,那恶心的东西将手伸到了祂的学生身上,祂负责清理,仅此而已。
有人注意到了屋顶上的伊凡德,白色的羽翼还是太过显眼,而詹姆斯因为自身站得比较靠后,并没有引起群众的注意。
伊凡德低头,很想杀了他们,但是现在的意识仍旧不够完整,还是保留着太多的善意,也不能杀戮任何人。
绝大多数的恶都残留在那具躯体内,而那些自诩高贵的人竟然生出了转移祂大脑的想法。
无论过去多少年,他们仍旧是那么愚蠢,愚蠢到不可救药。
“天使!我不是眼花了吧?”
“天使会来接应死者,圣经果然没有欺骗我们,而且你们看,死者的前方有纸板,上面的内容也表明了这是一位忠实的旭日信徒!
所以现在是太阳派天使下来接应灵魂前往祂的国,对吗!?”
他们激动不已,纷纷朝着伊凡德的方向俯身行礼,伊凡德不理会他们,试着祛除里亚体内的信仰丝线无果后,眉头紧蹙。
“我们已经阻止不了他了,无论是你,还是我……”
这个人,无论想做什么,其实都做得到。
现在的他自称贸易,所谓贸易,天下没有换不到的事物,只有付不起的代价。
而里亚,愿意支付所有的所有,以此为价码,换得自己目的达成。
贸易是慷慨的,觉得祂吝啬的人只不过是给出的东西不能让祂彻底满意。
伊凡德展开羽翼,闭上眼睛离开了这里。
祂的意识已经到了在外停留的极限,而且还使用了过多力量,接下来要面临的事物可能会相当不妙。
麻烦就交给疫医吧,下次再见到克尔查,也不清楚是什么时候。
众人就这样看着天使消失了,很快,他们身后传来了一人的叫喊声。
“让开让开,别挡路。”
詹姆斯让那些人起来,不起来的他就把对方踢开,很快,他站在了昏迷的里亚面前,伸手抓住他的衣领一个瞬身消失不见,临走时还想要消除那些人的记忆。
最后,他发现这些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成为了贸易的信徒,根本没有必要消除记忆。
他们只是里亚丢出的障眼法,打算留在满是旭日教徒的地方浑水摸鱼。
什么是天才和疯子的矛盾体,詹姆斯觉得应该就是自己的患者无疑了。
而在他们离开后,小史瓦尔伸出触手将那不锈钢铁盆中的钱连带铁盆连带纸板全部吞噬,身形消失在阴影里。
金钱是重要的,不能丢,不锈钢盆是宿主好不容易捡废品换来的,也不能丢,纸板就是废品——更不能丢。
权衡过后,它发现什么都不能扔,只能将一切都带了回去。
回到旅馆,詹姆斯把里亚丢在床上,然后就不再管他。
小史瓦尔回到房间,给宿主摘下眼镜,把帽子放在桌子上放好、脱下鞋子,又用触手将他脑子中的弹壳取出丢掉。
做完这一切,它给里亚盖好被子。
伊凡德想的不错,它的脑海中确实断断续续出现过很多不同的记忆,但是小史瓦尔不太聪明,只当是看了一会儿电影,也看不懂,索性就没再理会过它们。
宿主之前还说要带它放三天假,照现在的情况看,这接下来的时间他只能在床上躺着度过了。
而且那些信仰的污染导致它现在都对光耀旭日产生了一些好感,简直太古怪了,它晃晃脑袋,没过多久,它就发现詹姆斯又开门走了进来,手中还提着一个医药箱。
在发现它给里亚盖上了被子时,疫医百思不得其解。
“克尔查是怎么把你驯化到这种地步的?要是寻常的寄生生物,早就趁着宿主虚弱把他给吃了。”
说着,他把医药箱放在一旁的桌上,打开箱子,里面是一堆密密麻麻的药剂和针头,甚至还有各种消毒过后的手术用刀。
小史瓦尔飞到桌面伸头向里面看去,看着詹姆斯配置好新的无色透明药剂,接着用针管抽出。
“咕?”
小史瓦尔狐疑地看着詹姆斯,那意思好像是在说:你不会想用这个扎我的宿主吧?
詹姆斯嘿嘿一笑:“别担心,再怎么说我也是医生,对各种污染情况早就有应对措施,但一般非特殊情况我还是不喜欢用药。
这次是特殊情况,看起来再不赶紧用药,克尔查醒来就有可能不再是他了。”
“到时候,或许会性情大变也说不定。”
说着,詹姆斯弹了一下针管,那锋利的针头闪烁寒光,看得小史瓦尔忍不住全身一抖。
它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害怕那东西,可能是它终于发现了自己晕针。
尤其是医学用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