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王善喜?”
关思行皱眉:“你认错人了。”
王善喜是他学生。
“不可能认错。”蒋尤尤很肯定,“我们在学校见过,我是给你体检的医生,你不记得我了?”
关思行木着脸:“记得。”
他不像某人,记忆力那么差。
他从梯子上下来,蹲下去捡掉在她脚边的钉子。刚好她起身,宽大的裙摆匆匆擦过了他的手背。
钉子再一次掉在了地上。
他盯着自己的手,懊恼。
“你刚刚在上面干嘛?”蒋尤尤好奇地抬头四处看。
“修塔。”
他又去捡钉子。
他头上不知道是不是蹭到塔顶的横梁了,沾到了一片灰尘。
蒋尤尤有点强迫症,很想揉他的头发,把灰弄掉。不能耍流氓,她忍住:“你还会修塔啊?”
“嗯。”
祥林寺的建寺历史很悠久,塔寺老化严重。寺里的住持和关思行的爷爷是旧相识。住持原本是想让关老先生推荐人过来修缮,因为建塔时用了榫卯结构,一般的建筑工人修不了,没想到老先生直接叫了自己的小孙子过来。
第七研究院的物理工程师亲自过来修塔,住持也是很受宠若惊。
“王同学。”
有人说过,最喜欢男大学生。
关思行抠着手里的钉子,跟自己犟了很久,最终答应了她这声王同学:“……嗯。”
“你知道这里的膳房怎么走吗?”
蒋尤尤饿了。
关思行带她去了厨房,厨房有寺里的小师傅在。
她用看亲人的眼神看着小师傅,问可不可以提前开饭,小师傅说可以,她笑眯眯地跑去拿碗,看见王同学还在门口。
“谢谢啊,王同学。那你回去继续修塔吧,辛苦了,王同学。”
用完就扔,很蒋尤尤。
王同学闷着头走了。
他没去修塔,走到十米外的菩提树下,蹲在树荫里,看厨房,看蒋尤尤笑眯眯地端着碗,让小师傅给她多舀点菜。
她吃了两碗斋饭。
关思行用钉子在地上写了蒋尤尤三个字,旁边写上:但求钱财,富贵一生。
他给母亲谈女士打了一通电话。
谈女士接到电话又惊又喜:“宝贝,你居然给妈妈打电话了。”她可是逢年过节也很难接到宝贝儿子的一通电话。
“妈妈,我们家有钱吗?”
“哈哈哈,有的有的。”谈女士可太意外了,她家的物理机器终于对别的东西感兴趣了,“怎么了宝贝,是不是钱不够花了?”
“不是。”关思行平时吃住大多在研究院,对钱没有概念,“有很多吗?”
谈女士谦虚谦虚:“还是蛮多的。”
“能富贵一生吗?”
“能的能的。”谈女士欣慰极了,“儿子你别担心,好好搞学术,钱爸爸妈妈赚着呢。”
“嗯。”
关思行挂了电话,嘴角翘起了小小的弧度。
蒋尤尤吃完饭后,去母亲的牌位前跪了一会儿,然后揉揉膝盖,打道回府。
*****
三四点的时候,扫地僧正在扫石阶上的落叶,空中突然惊雷。
“天这么黑,要下雨了吧。”
“应该已经下到了半山腰。”
两位僧人继续扫地。
关思行还没有修完塔,听见雷声后出来了,问其中一位僧人:“地藏殿的那位香客走了吗?”
“已经走了,半个小时前动的身。”
*****
半山腰在下大雨。
蒋尤尤举高手机,找了半天还是没有信号。她气得蹬掉了该死的高跟鞋,被扯到的脚踝痛得她眼泪都要掉出来。
都怪蒋正豪,害她气昏了头,穿着高跟鞋就来寺里了。
她忍着痛,扶着山壁咬牙站起来,抬起头,瞬间被雨糊了一脸。她抹了把雨水,目测离上面的高度。
她是摔下来的。因为鞋跟卡进了石头,用力拔的时候没站稳。
山壁陡峭,她两条腿都摔伤了,尤其是右边脚踝,动一下都疼,要爬上去根本不可能。手机也没信号,下雨没有路人经过,可能她就要死在这里了。她破罐子破摔,雨也不躲了,负气坐下。
死了也好,死了就去寺里陪她妈。
可是她银行卡里的钱还没有花完,蒋正豪在经济上待她不薄,钱不花完以后估计要落到申丽手里,还有她的房子她的车她的包……她突然就不想死了,蒋家的钱她还没花够,不能便宜了那对母子。
她伸手够到树枝,折下一片大叶子,撑在头上遮雨,又去捡了一块石头,敲了敲石壁。
“有没有人啊。”
“有没有人啊。”
“……”
“有没有人啊。”
“有没有人啊。”
到后面,声音越来越有气无力:“有没有人——”
突然,脑袋被什么砸了一下,蒋尤尤抬头。
“王同学!”
她脸上和头上都是泥水,滚下来的时候衣服也被刮破了,狼狈地不得了,但眼睛亮晶晶的,激动兴奋地问:“你是来救我的吗?”
王同学穿着一身黑色雨衣,表情很高冷:“我路过。”
才不是,他身后还跟着两位寺里的师傅。
他放下绳子,一头绑在自己身上,顺着绳子慢慢往下。大概有三四米的高度,脚落地后,他解开绳子,走到她躲雨的树下,皱着眉看她。
她的手上脚上都有伤。
“除了手和脚,还有没有别的地方受伤?”
不用照镜子蒋尤尤也知道,此时此刻的她一定丑毙了,她把脸上黏的头发扒开,露出一张被大雨淋白了的脸:“背上。”
关思行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的后背看了几秒,走过去,弯下腰,伸出一根手指,挑了一個不会冒犯她的位置,按了一下。
“这样按疼吗?”
蒋尤尤打了一个哆嗦,不知道是不是冷的:“有一点。”
他又按一下。
蒋尤尤感觉怪怪的:“别按了,我是医生,没伤到骨头,就皮外伤。”
哦。
他忘了她是医生了。
他从背包里拿出一双运动鞋,蹲下来,放在她脚边,然后抬头看她,漆黑漂亮的瞳孔一动不动。
蒋尤尤的三姐养过一只拉布拉多,她觉得王同学很像那只拉布拉多。
“你穿上。”
“谁的鞋?”
“借的。”关思行说,“是干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