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看清一个人，不要看他说什么，而是要看他做什么。

虽然庖牙嘴上说的铿锵有力，一副要警恶惩奸，维护世界和平的样子，但实际上唐龙知道这货是个因为吃人肉而被迫逃出太平古镇，最后在大澳市开了个八仙饭店扮演孙二娘的时候被王家一代两夫妇当场击毙的带恶人。

所以就算这家伙说的再怎么天花乱坠，唐龙都不可能听进去一点。

为了防备庖牙动手，他甚至将手伸进药包当中，摸出了大掌柜的送给自己的戏子泥偶们。

这东西他请教过张幼红，想要使用的话直接捏碎就行了，不过释放出来后的戏子鬼是没法装回去的，也就是一次性的灵异物品。

放出来的戏子鬼会优先攻击持有者下令的攻击目标，但在杀死目标之后也有可能反过来对周围发动无差别袭击。

“伯华……”见到唐龙油盐不进，庖牙的表情逐渐开始变得危险，一口令人头皮发麻的鬼牙露了出来，“我可是你爹的合作者啊，想想你爹看到这一幕会怎么说？”

“我会说，没有必要动用那些东西，因为爹在这儿。”此时，后堂的门帘一掀，张重清走了出来，可唐龙早上的时候明明已经找过整个后堂，根本没见到他。

“做的不错，伯华，你的医术越来越精进了。”张重清浅浅地夸赞了一句，十分自然地走过来将唐龙和胖屠户护在身后。

“重清，你这是什么意思？”庖牙的表情冷了下来。

“意思就是，鬼婴已经被伯华提前剖出来了，还没有完全长大，份量还不够你做菜，不如留给我另做它用。”张重清微笑着开口。

“这和之前说好的不一样！”庖牙恼火地咧开嘴巴，口水从鬼牙的间隙当中渗出，滴落在地上，腐蚀得地板嗤嗤作响。

“没有什么不一样的，鬼也是要吃饭的，你的鬼宴仍旧对它的成长有着决定性的作用。”

张重清微笑道：“仔细回忆下，我说过这只鬼会帮助你完成鬼宴，可没说这只鬼是你的食材，恰恰相反……它是你的食客。”

庖牙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万万没想到，向来说一不二，甚至可以说一言九鼎的张重清……居然晃点了自己！

“你，你……”按照他的性格，此时理应爆发才对，可张重清不管是身份地位还是个人能力，都远远在自己之上，更别说古镇当中还有不得自相残杀的铁则。

只见庖牙站在那里，眼睛里几乎瞪出血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最后几乎把鬼牙都给咬碎，挤出了三个字来。

“算你狠……”

说完，他扭头就走，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通，继续纠缠下去就是自取其辱了。

见到庖牙离开，张重清才淡定地回过神来对胖屠户道：“抱歉，稍稍借用了下你的肚子，不过别担心，不会造成任何影响的。”

说着，他手掌轻轻在胖屠户肚子上的伤口处抚摸而过，只见在神奇的灵异力量作用下，被缺刃菜刀造成的，流血不止的伤口竟是瞬间就愈合了。

如此医术，简直近乎神明。

“没，没事。”胖屠户此时还处于懵逼状态，他只知道庖牙和张重清合谋让自己怀了这鬼婴，不过应该是没有想要故意害死自己的意思，现在既然鬼婴已经取出来了，自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不然他能怎么办，翻脸骂街？以后自己还要来抓药呢。

胖屠户和他的伙计们也揉着肚子离开了，张重清则是拿起那只鬼婴，十分淡定地将棺材钉拔了下来。

“啊——！”

刚刚还呆滞在原地的鬼婴立刻睁开漆黑的小眼睛，张开嘴巴发出一记哭嚎，然而却并没有声音响起。

在张重清的手掌中，它似乎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婴儿，不管手脚怎么扭动，脑袋怎么摆动，嘴巴如何开合，都用不出一点儿灵异来。

而张重清就像个真正的医生那样，对着鬼婴这里戳戳，那里摸摸，似乎在给它检查身体。

“嗯，发育很正常。”最后，张重清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喜悦的表情没来由让唐龙联想到把阿伟请到自己房子里的杰哥。

“小家伙，饿了吧。”他手指一动，掌心中居然出现了一片紫黑色的肉，那毫无疑问和之前的天下第一香肉是一种“食材”。

那是鬼肉。

“你还太单薄了点儿，把这个吃了吧。”看他的态度，竟是像个十分负责的妇产科医生，对着刚刚出生的婴儿嘘寒问暖。

“等等。”唐龙再也无法坐视事情发展，一把握住了张重清的手臂，声音也有些冷，“把话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发问了吗。”张重清意味深长地看了张伯华一眼，叹了口气，“本来我以为，那天你会和张洞一起离开，从此不会背负这一切，让大鸿的秘密和我一起埋葬的，但……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他举起手中的鬼肉：“这东西，是药铺中不可或缺的一份药引，很多生残补缺的灵异病症都要用到。”

“比如那个张洞的妹妹，我就是定期给她服用鬼肉制作的中药，慢慢地让这种肉代替她的木偶人身体，当鬼肉和木偶人达到平衡的那一刻，她就可以重新找回平衡。”

说着，张重清从怀里摸出一份清单，上面记录着名字和肉的重量：“当然，这也是一份宝贵的经验，只是我不太愿意加入到医书当中，或者说……不愿意让你知道。”

“这份清单……就是我之前在现实中看到的那份！”唐龙心中一惊，疑虑已经去了不少。

毕竟再怎么说，师父的父亲也不可能和庖牙一样变态嘛，现在能把事情搞清楚真是太好了。

至于张重清房间里，和他身上传来的血腥味，应该就是利用鬼肉的特性，不断地制作中药吧。

“等等，鬼肉的特性不是只要有足够的体积，就会变成新的厉鬼吗？”唐龙先是眉头一皱，然后看向张重清手中的鬼婴。

想来是他掌握的灵异足够强大，压制了鬼婴和鬼肉身上的灵异吧。

“那这东西是怎么回事。”解开了一些疑问后，唐龙又将目光放回到鬼婴身上。

这东西成长之后的饿死鬼，贯穿了整个神秘复苏，更是和现实中的自己息息相关，他怎么可能不在乎。

“这……算是我和庖牙养出来，或者说……拼接出来的一只鬼吧。”张重清看着手中的鬼婴，目光竟是非常柔和，还带着不小的期许，“曾经我不是说过，要想办法终结灵异时代吗？这东西就是一次大胆的尝试。”

说着，他坐在太师椅上：“爹曾经教你医术的时候，应该就告诉过你最基础的东西，不是所有的厉鬼都能互相成为拼图，更多的是会互相冲突，它们会因为冲突被削弱，限制，甚至死机，这你应该还记得吧。”

“我记得。”唐龙当然不是从张重清这里学的，而是现实中的灵异圈也早就研究出来这条规则了。

“我们的医术，很多时候也是依靠厉鬼的互相冲突来达成平衡，帮助患者压制厉鬼复苏，但这样做……终究是治标不治本。”

张重清叹了口气，露出落寞之色：“那天晚上，张洞的一句话我其实很赞同学医……已经救不了这个时代了。”

“因此，我就有了全新的构思，如果反过来，不利用厉鬼的冲突，而去利用厉鬼的拼图特性会怎么样呢？”

“同样的一种灵异，可以成为很多厉鬼的拼图，最普遍的就是阿霞的鬼衣，几乎可以成为任何厉鬼的拼图。”

张重清缓缓地将自己的计划讲述出来：“而庖牙的几道菜，也给了我不小的灵感，于是我开始构思，若是能用我们大鸿的医术将几种原本会互相冲突不能在一起的灵异，拼接到一起强行变成拼图会怎么样？”

“于是我开始研究将两种互相冲突灵异的冲突部分除去，只留下可以和平共处，乃至可以互为拼图的部分……不得不说我欠了庖牙一个人情，在这方面他的那些菜肴的确给了我很多帮助。”

“经过一段时间的合作，我成功地完成了实验，而庖牙也开发出几道新菜，因此我们就开始联手做事，最终的目标，是拼接创造出一只新的厉鬼，一只……可以将所有灵异无条件当做自身的拼图。”

唐龙被张重清的胆魄和果决给惊呆了，更让他震惊的是，对方真的成功了。

因为鬼婴……真的具备将所有吃下去灵异驾驭的能力！

“大掌柜的对此表示过忧虑，因为担心万一这只厉鬼失控，可能会导致时代彻底崩溃，但在请教过秦瞎子后，他也没有阻止我们，而是默许了这一切。”

张重清看着手掌中的鬼婴，宛如看到了未来的希望：“伯华，本来我不打算把你扯进来的，只打算一个人偷偷饲养这只鬼婴，这样就算是将来最糟糕的事情发生，鬼婴失控，并且连我都压制不住它，世界被毁灭了，你也不用背负这份罪孽。”

“可现在，你已经知道了它的存在，并且在梦中听到了那个声音，我便将这一切都告诉你吧，包括你一直想知道的……你娘的情况。”

“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掀开门帘来到后堂，走进太平间，来到了那口黑色棺材旁边。

这口唐龙靠近时发出各种古怪声音，甚至最近开始入侵他梦境的棺材，此时却寂静无比，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发出。

直到张重清将手掌按在棺材盖上，轻声道：“昭宁，我来了。”

里面才缓缓传来那个熟悉的女声，不过和之前如泣如诉的声音不同，此时的女声中却带着浓浓的眷恋：“这次要多少肉？”

“我把伯华带来了。”张重清缓缓开口。

“伯华？”女声显得有些慌乱，“怎么会带伯华过来？你答应过我不告诉他的！”

“他已经快要发现了，自从那天开始，你身上的灵异就开始影响到他，甚至不断地出现在梦里。”

明明这件事唐龙谁都没有说，然而张重清却了如指掌：“昭宁……你就快要彻底维持不住意识了，最后……我带伯华来见你一面。”

女声沉默了良久，也跟着叹息一声：“可我怕看到伯华后，会动摇自己的信念。”

“别担心，我不会动摇的。”张重清斩钉截铁道，“就算背负再多骂名，就算伯华会恨我，我也一定会把这一切进行到底的。”

“昭宁……你不是一直想看儿子一面吗？他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

女声呜咽起来，最后带着几分哭腔道：“好，打开棺材，让我最后看伯华一眼吧。”

这一刻，就连张重清的手掌都有些颤抖，随着“吱呀”一声，漆黑的棺材被打开了。

一个身材好到爆炸的大美女从棺材里坐了起来，她看上去也就二十多岁，眉宇间却带着难以言喻的岁月沧桑感。

“伯华……”她看向张伯华，一脸悲切，然而眼角却流不出泪来。

“伯华。”张重清叹息一声，“从小到大，你不是一直问我娘是什么样吗？这就是你娘。”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唐龙完全懵逼了，这女人的模样……分明就是自己帮助曹洋关押的鬼肉源头鬼，当时自己还吐槽她是富江来着。

“你娘……就是一直以来提供鬼肉的那只鬼。”张重清一字一顿，似乎是在割自己的肉一样，“当年你生下来不久之后，她就为了帮助我实行这个计划，自愿躺进了鬼棺当中，将自己从人类转变为厉鬼。”

“到了现在，她身为活人的意识已经所剩无几，只有在和我交谈的时候才能短时间维持住，但对你的眷恋却几乎已经成为本能，因此哪怕是处于厉鬼意识占据上风的时候，也在不断地呼唤你的名字，想要亲近你。”

“现在，你娘的时间所剩无几，计划……也终于走到最后一步了。”

“什么最后一步。”唐龙不由自主地开口询问。

“你娘将会用自己的身体，再次孕育鬼婴……”张重清抬起头来，脸上带着一股承受着无尽痛楚的果决。

“我将其称为……鬼母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