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陈歌的话，唐龙久久无法平静，他原本觉得杨间的成神之路完全是由自身的意志所致，却没想到，最终连他也逃不出命运的玩弄。

曾经的杨间，在他眼中是一位以凡人之躯对抗厉鬼，最后终成神明，哪怕牺牲自己亦要救世的可敬男人，而现在……就连成神这件事本身，都是无法摆脱的既定之理，所谓的神明，未免也太可悲了。

杨间注定要成神，也注定会失去自我，这是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的事实……吗？

“不，一定有办法改变的。”随后他握紧拳头，“你刚刚说，因为两个位面交融，并且杨间本身是神秘复苏世界的核心，就如同黑雾在冒险屋世界一样，到最后你也没办法完全掌控黑雾，所以你对付不了杨间，因为你本身也是冒险屋世界的一份子。”

“但唐龙不同，他既不是冒险屋世界的人，也不是神秘复苏世界的人，所以你做不到的事情，他却未必做不到，你会花大力气让他成为穿越者，应该也是处于这个理由吧，他本身也是特殊的。”

“你说的没错。”陈歌沉吟片刻，缓缓开口，“但特殊的是‘唐龙’，而不是你。”

“我就是唐龙。”

“不，你不是。”陈歌摇了摇头，“穿越者唐龙才是真正的‘唐龙’，他虽然不是自己世界的核心，但的确是特殊的，正是这个外来者的身份，让他有能力解决这两个交错在一起的世界。”

“而你……哪怕拥有他前世的记忆，拥有和他相同的容貌，却终究不是他，以冥胎身份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你，甚至不算是神秘复苏世界的‘人’，我没有侮辱的意思，但本质上你和鬼童是没有差别的。”

听到这话，罗文松，张伯华和张幼红都忍不住露出恼怒的表情：“陈歌，你说的太过份了，如果是这样，又为什么要选中他？”

“因为杨间的做法，让我有了新的灵感，以鬼童之躯尚可变为神明，为何冥胎不行？”陈歌抬起恐怖诡异的头颅，虽然没有眼睛，但唐龙却生出一股被注视的压迫感来。

“唐龙，你的确是穿越者唐龙的冥胎，却也是神之胚胎，我将黑色手机赋予你，就是要让你取代杨间，成为新的神。”

“穿越者唐龙背叛了我，但他的计划并没有问题，夺取‘神’的身份，才是解决两个位面重叠的唯一方法，只是他获得神之身躯后并不打算拯救这两个世界，反而准备返回自己的世界作威作福，我才出手干涉，让杨戬有了重启世界，进入二周目的机会。”

听到这里，众人才恍然，原来穿越者唐龙曾经周密谋划的夺取杨戬身体这件事，是因为陈歌的干预才没有成功，否则他得到了神明的力量返回自己的世界肆意妄为，两个位面无人拯救，最终毁灭的搞不好是三个世界。

陈歌注视着唐龙：“虽然你没有第三个世界穿越者的身份，但你却可以成为新的神，取代杨间，甚至是取代黑雾，同时成为神秘复苏和冒险屋世界的神，只有这样，主宰一切的你才可以将两个互相碰撞，重叠的位面再度分开。”

“两个位面彻底重叠后会发生什么？”唐龙沉默不语，突然抛出疑问。

“杨戬彻底吸收了黑雾会发生什么？”陈歌反问了一句。

接下来的话，无需明说，就像是硫磺，硝石，木炭等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组合起来却是可以爆发出毁灭力量的火药那样，两个位面的核心互相吸引，碰撞，重叠之后，爆发出的毁灭力量可远远不是火药所能形容的，神秘复苏世界也好，冒险屋世界也好，都会彻底灭亡，破碎。

这可比神明厉鬼灵异充满整个世界还要恐怖。

而被即将黑雾与绝望彻底侵蚀的，要灭世的神明……此刻就在血城外面，也难怪陈歌如此交集，现在快些离开的话，还有机会在杨间保留有自我意识的情况下将他带走。

半晌，唐龙突然笑了：“你对我说了这么多利害关系，想来是准备告诉我成神的方法了？”

“没错。”陈歌肯定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担心成神的代价会不会很高，会不会有很多人因此牺牲，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会！而且无人可以幸免。”

“要取代杨间成为真正的神明，你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吃掉我，用饿死鬼给予你的暴食能力，吃掉我，彻底驾驭黑色手机，这股力量将会成为你解锁权限的关键。”

“之后，你要用这股权限去解锁鬼宴，并且将鬼宴的对象从饿死鬼变成自己，然后……吃下那八道菜和饿死鬼，你就是真正的饿死鬼，再之后吃掉七老，吃掉队长们，吃掉杨间……吃掉一切厉鬼，变成真正的神明，将黑雾抵抗在这扇门外，将两个世界分开……”

“这，就是拯救已经彻底崩溃的两个世界的唯一方式。”

“成为神明……多么让人期待的未来啊。”唐龙干笑一声，“但是，我……”

“你拒绝？”陈歌先他一步，将话说了出来。

“你很了解我嘛。”唐龙耸了耸肩，甚至还带着笑。

“穿越者唐龙是我亲自培养的，他选择背弃之前的誓言后，我才用冥胎创造了你，你的一切都是和穿越者唐龙相反的，他为达目的从来不会在意旁人的死活，而你不同，在你的字典当中，没有‘舍弃’这个字。”

陈歌注视着唐龙：“你永远不可能会舍弃一方，去拯救另一方或者说更多的人，在面临这种抉择的时候，你的选择永远是‘我全都要’，哪怕结果是将自己也一并拖下深渊也无所谓。”

“知道你还要我成神？”唐龙一脸的挑衅。

“现在反对，是因为你还是冥胎，你的一切都和穿越者唐龙反着来，这可以说是你设定好的，与生俱来的性格。”

陈歌丝毫不觉得自己会失败：“但接下来，我会让你变成人，失去了冥胎那和穿越者唐龙截然相反的性格之后，你自然会冷静下来分析局势，最后明白……我们的死只是必要的牺牲，我也好，七老们也好，队长们也好，这件事情秦老应该早在一年前就跟你说过。”

唐龙不由得回忆起自己在询问秦老鬼宴相关的时候，他对自己说的那番话——成功，本来就伴随着牺牲，如果有朝一日需要你做出抉择的时候，不要犹豫，我们都已经做好了觉悟。（见145章）

当时他还以为鬼宴八菜是七老加上秦老呢，现在看来这个“我们”，包含的可太多太多了。

“秦老也跟你有关系？”他眯起眼睛看向陈歌，被创造出来的天生驭鬼者，可以和未来的自己对话，强大的力量，和七老的关系……

“准确地说，是秦家跟我有关系。”陈歌缓缓道，“当初在和七老们联手征战四方的时候，我就已经察觉到自己会有被黑雾侵蚀的一天，秦家就是我安排的后手，本来是用来作为穿越者唐龙的助力，但他背叛之后，我不得不改变计划，让秦老担任你的引路人，将秦家老宅设置为开启鬼宴的最后堡垒。”

“秦家老宅当中究竟有什么？”唐龙趁机询问了一句。

“是我亲自设置的一些机关和迷宫，仿照通灵鬼校的东西校区将老宅内分成东西厢，并且两个厢房环环相扣，彼此无限相连，不管用灵异硬闯还是无脑乱走想要靠时间和数量寻找出口都没用，因为不管怎么走，你都在两个相切的圆上面，永远不会有尽头，这两个圆的内部，分别由隧道女鬼和红色高跟鞋操控，因此离开的方法也会不断变化，可以说只要不是黑色手机的拥有者，永远都无法从秦家老宅中离去。”

“所以它用来关押厉鬼格外合适，当然……关不住杨戬这种已经成神的。”

“原来隧道女鬼在那里吗。”唐龙无意间发现了蜘蛛男孩急需知晓的情报。

“她的确很担心自己的儿子，但也不得不帮助我，因为两个世界都毁灭了，她的儿子也无法幸存，并且在我的计划中，并不需要她和她的儿子牺牲。”

陈歌缓缓道：“只要你拿着黑色手机走入秦家老宅，那两位认出你的身份，是不可能让你迷失的，她们会自动把你想要去的地方呈现在眼前。”

“这样啊。”唐龙点了点头，看起来像是接受了一切，然而下一秒他就拿出了黑色手机，手掌用力一捏！

要知道，此时的他可是与鬼蝶合体的最强状态！

陈歌本来还十分淡定，因为黑色手机可以说是他意志的化身，而唐龙是他所创造的冥胎，是不可能有能力毁掉黑色手机的。

因为唐龙这个灵异产物几乎完全和普通人无二，他所具备的全部灵异，都在黑色手机上面，黑色手机就是他的灵异。

灵异的产物，要怎么损坏自己的灵异呢？

然而只听“喀拉”一声，黑色手机竟是直接在唐龙手中四分五裂！

“这怎么可能？”陈歌顿时就震惊了。

“理由其实很简单，我已经不是你的灵异造物，不是冥胎了，而是真正的人，活生生的人。”唐龙松开手掌，掌心内除了有黑色手机碎片的残骸外，还有几缕无风自动的长发。

“原来如此，是张雅帮了你。”陈歌抬头看向一旁的张雅，后者难得地没有和他对视，然而缠绕在陈歌周身的黑色长发却更紧了，生怕他真的为了拯救世界而彻底牺牲自己。

在张雅心中，别说两个世界，就算一千个一万个，都比不上陈歌一根头发。

“但是没有用的，就算是在张雅的帮助下，你提前从冥胎变回人类，但你终究还是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因为局势如此，就好像杨间一样，他内心深处肯定是不愿意牺牲自己的，但他不牺牲，就没有人可以牺牲了。”

陈歌稍稍坐直了身躯：“现在我重新问一次，唐龙，你愿意吃掉我吗？不用担心张雅会发怒，她就算再怎么不情愿，最终还是会遵从我的想法。”

“嚯，意思是这大姐从病娇变成娇妻了？”

此时此刻，唐龙居然还有空吐了个槽，随后才缓缓地，严峻地摇了摇头：“我拒绝。”

“为什么？”虽然很难看出陈歌这张脸的表情，但从语气可以听出，他的表情应该很难看。

“因为我从不认为自己是冥胎，从一开始，我就是个货真价实的人类。”唐龙搬出王小明的理论来，“是人，是鬼，抑或是灵异产物，看的是什么？身体吗？记忆吗？貌似都不是吧。”

“身体已经是鬼的异类，却有着人类的思想，为了守护人类而战，因此当然是人。”

“而思维还是人的异类，却因为屈从于厉鬼的本能，行为举止和厉鬼无二，只能算是有活人意识的鬼。”

“你是想说……立场吗？”陈歌立刻就明白了唐龙的意思。

“没错，虽然俗套了点儿，但我认为是人是鬼的最终判断，是立场，站在活人这边立场的自然就是人，而像是穿越者唐龙那样的家伙，和鬼也没什么区别。”

唐龙认真道：“我的立场，从来都没有改变过，所以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厉鬼或者灵异的产物，我一直都是人。”

“既然你的立场在活人这边，就更不该拒绝我的提议。”陈歌沉声道，“那么多的人还在等你拯救，为何还不赶快做出抉择，要知道我们这些准备给你吃的人，已经早就做好了觉悟。”

“那是因为……”唐龙摆了摆手指，“你认为我想要拯救所有人的性格是与生俱来，只要摆脱了冥胎的身份，就会因为理智而选择你铺设好的道路。”

“但对于一个生下来就是真正的人来说，先天性格固然重要，后天受到的教育，经历却也是至关重要部分！”

“我的人生经历，注定了我不可能放弃任何一个人，不可能用牺牲去换取拯救，因为……”

他伸手一指：“陈歌，你也是我要拯救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