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湘云提议去找贾环要下联,贾探春和薛宝钗却几乎异口同声地道:“不妥。”
史湘云笑道:“为何?”
贾探春摇头轻道:“如今正在县试期间,明日就要开始第二场了,这个时候咱们还是不要去打扰环弟了吧,让他心无旁骛地应试。”
薛宝钗点了点头:“正该如此,咱们现在去打扰,难免会让环哥儿分神。”
史湘云抚额笑道:“倒怪我没想到这一层,好吧,那就等环哥儿考完了再说,只是县考四场,三日一发案,明日才第二场,四场全部考完还得十天时间,我怕是住不得那么久了。”
史湘云语气中明显有点遗憾。
林黛玉闻言笑道:“云儿且放心,没人抢你的功劳,等你下次来了,大家再一起找环儿如何?”
史湘云娇憨的俏脸一红,啐道:“人家才不稀罕这个,只不过好奇环哥儿的下联是什么罢了,林姐姐就爱打趣人家,瞧瞧人家宝姐姐,从来不会这样。”
林黛玉闻言轻哼道:“她是她,我是我,何必拿我跟她比呢。”
薛宝钗连忙打圆场道:“云儿错了,其实我也爱打趣人的,而且颦儿说得对,大家姐妹们一起玩,何必非要比来比去呢。”
史湘云闻言可怜兮兮地道:“好姐姐,我错了还不成,明明我才是被打趣的那一個,如今反倒成了我的不是。”
薛宝钗笑道:“都是我不是,天气开始热了,居然没有准备些冰淇林雪糕给大家败火。”
众女不由笑了起来。
薛宝钗又感叹道:“上次环哥儿送了些雪糕来,我大哥吃过后可欢喜了,天天着人去买,眼看着这新鲜玩意竟越卖越抢手,如今必须提前一天预订才行,否则还拿不到货。”
史湘云馋道:“真的有那么好吃吗?我还未吃过呢。”
史湘云为人直率豪迈,对别人一向慷慨大方,但对自己则比吝啬,譬如上次林黛玉生日,她自掏腰包办了两桌酒给林黛玉庆生,几乎把过年的压岁钱都花光了,但平时自己却舍不得乱花,零食更是很少会吃。
“好吃倒算不上特别好吃,甜甜糯糯的,还有各种水果味儿,冰冰凉凉,夏天消暑倒也不错,我是不敢多吃的,怕伤了脾胃,云儿你想尝一尝也容易,回头我着人给你送些过去,反正我那大哥几乎天天订的。”薛宝钗温婉地微笑道。
史湘云感动地拉着薛宝钗,手撒娇道:“宝姐姐你真好,我要是有个你这样的亲姐姐就好了。”
见湘云与宝钗亲近,林黛玉略带酸道:“这还不容易,云儿你给姨妈叩头认了干娘就行了,要不然你给我叩头认姐姐,我以后也像亲姐姐一样疼你,天天买雪糕给你吃。”
史湘云咯咯笑道:“我无所谓,只要林姐姐你受得起,我认你作娘也行。”
林黛玉本来想打趣时史湘云的,没想到后者放得开,反将了她一军,顿时闹了个大红,伸手就要撕史湘云的嘴儿。
“宝姐姐救我。”史湘云躲进薛宝钗的怀中,后者伸手挡住林黛玉,笑道:“颦儿就饶了她这一遭。”
“不行,我今日非得撕了云儿这张嘴,看能否吐出象牙来。”
史湘云叫屈道:“只许你打趣人家,人家打趣你就不行……哎,我错了,林姐姐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莪。”
林黛玉这才罢手道:“且饶过你这一次,再说出些浑话来,得数罪并罚。”
“宝姐姐,林姐姐她太欺负人了。”史湘云撅着嘴小嘴,钗横发乱,小脸酡红如醉,倒是有种说不出的韵味。
薛宝钗笑着替她理好头发,倒像亲姐姐一般亲切。
林黛玉见状不由有点触景生情了,自己幼年丧母,如今孑然一身,寄人篱下,可惜自己又没有亲兄弟姐妹可以互相帮扶,薛宝钗虽然没有了父亲,但至少还有母亲可以倾诉,还有兄弟可以依托,而自己呢?云丫头就更可怜了,还在襁褓中就父母又亡,委实最可怜!
林黛玉本就是多愁善感之人,此时禁不住眼圈微红了,薛宝钗见状不由暗暗诧异,不过她本来就心窍玲珑,稍一思索便隐隐猜到了原因,但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便笑着岔开了话题。
此时,一名扎着总角的小丫环笑嘻嘻地溜了进来,倒把惜春的婢女入画给撞了,正是薛宝钗的婢女翠缕。
薛宝钗不由责道:“什么事冒冒失失的?”
翠缕不好意思地道:“婢子刚听到一个关于环三爷的消息,想着快点告诉大家呢。”
“什么消息?”诸女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
“听说环三爷县试第一场出圈了”
史湘云俏皮地吐了吐舌头道:“不得了,听说环哥儿上个月才开笔,头一回下场竟然就出圈了,难怪夫子会安排他下场。”
小翠缕弱弱地问薛宝钗:“姑娘,出圈是什么意思?很厉害吗?”
“出圈即进入全县前五十名了,环哥儿第一次下场能有这种成绩,十分了不起了。”薛宝钗解释道,心中颇有点吃惊,如今她来了贾府也有十多天了,还未曾见过贾环,只是不断地从别人嘴里听到关于这位的事迹,如今倒是越发想见一见这个不同凡响的环表弟了。
贾探春自然喜上眉梢,嫣笑道:“太好了,看来环弟第一场考得不错。”
林黛玉倒是淡定多了,因为见多了贾环的各种妖孽,所以贾环这次成绩能出圈,她并不是太意外,甚至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事。
…………
永远不要低估权力的傲慢,以及人性的贪婪,即便法律再严厉,也总会有人触犯这条红线,他们要么是为了丰厚的利润,要么就是在权力加持下的傲慢无知。正如各国的禁d法,无论何等的严厉,甚至以克来计算,超过多少克就是死刑,但依旧架不住有人铤而走险,前仆后继。
科举是大晋选拨人才的重要途径,在所有大晋读书人心中,它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大晋的律法也严厉规定,破环科举者最重可判以腰斩,但是法律是一回事,执行起来又是另一回事了,总有一些权力可以凌驾在法律之上,尤其是依靠自上而下人治的封建社会。
在权力的加持下,在利益的诱惑下,肯定会有人无视律法,对科举下手,特别是基层级别的县考和府考,各地豪绅利用自身在本地的影响力干预考试的事并不少见。
当然,到了院试级别,这种现象就要少得多了,因为主持院试的考官是朝廷中枢派驻地方的学政官员,三年一轮换,要想利用权力作弊可不容易,而且院试涉及到功名,通过了院试就是秀才了,所以干涉院试的后果要严重得多,弄不好真会掉脑袋,因此没有几个人敢对院试级别以上的考试下手,至于最基层的县试,顾忌就要少得多了。
王熙凤无疑就是一个在权力加持下的傲慢者,对科举缺乏应有的敬畏之心,在得知贾环第一轮出圈后,她坐不住了,把自己的大哥王仁叫来,让他想办法阻止贾环通过县试。
王仁终究是个男子,要比妇人有见识,知道干涉科举的后果严重,所以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架不住王熙凤的再三要求,只好答应去试一试。
当晚,王仁便发帖邀请宛平县的县令祁东阳吃酒,后者果然碍于王子腾的面子,应邀赴约了。酒席间,王仁三番两次暗示祁东阳让贾环落榜,只以为这位会识趣,爽快地答应,结果祁东阳却怒了,骂得王仁狗血淋头,最后还摔了碟子走人,弄得王仁狼狈不堪,大骂祁县令是读书读傻了的榆木疙瘩。
话说这个祁东阳才三十许岁,是上一届的科举进士,正是怀揣理想,书生意气的年纪,他自己就是通过科举出仕的,科举就是他心目中的道,是至高无上的,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王仁请他喝酒,碍于九边总制王子腾的情面,他应约而来了,但是王仁竟然试图干涉科举,亵渎他心目中神圣不可侵犯的道,这绝不能忍,所以他当场就爆发了,义正词严地喷了王仁一顿,甚至打算上书参他一本,不过冷静下来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祁东阳年过三十,终究不是愣头青了,王家势力很大,关系盘根错节,而王子腾目前更是身居高位,据说还是太上皇的人,这一本参上去未必能奈何得了王仁,指不定还把自己给折进去了,不值当!
且说王仁被祁东阳骂了一顿后,既羞恼,又有点后怕,担心祁东阳会告发他,一宿都没睡好,第二天便跑去骂了王熙凤一顿。
王熙凤这会开始害怕起来,没想到这个宛平县令竟是个愣大傻,不给面子就算了,竟然还当面骂了自己哥哥一顿,若是告发到皇上那里,岂不完蛋了?
王熙凤后悔得肠子发青,暗暗感叹环老三真是自己的克星,每次想搞他都是自己倒霉的,真真岂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