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慌不择路,倭寇在后面追得急,那些轿夫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竟然渐渐地偏离了路线,本来是撤往庙湾场方向的,跑着跑着,也不知跑哪儿去了,最后更是撂了挑子,将轿子一扔,自个儿跑路逃命去了,任由贾环喊破喉咙也叫不回。
林如海、张一栋、陆县令只能从轿子上下来,贾环也将林黛玉从轿子里扶了出来。
林黛玉满脸惊惶地举目四望,发现四周都是差不多一人高的芦苇,夕阳西沉,那海天相接处如火烧火燎般一片血红,壮丽无比。本来林黛玉此行正是想看看大海落日的,不过眼下哪里还有心思欣赏这些,声音微颤地低声问:“环弟,这里是什么所在?”
贾环正要回答,身后的芦苇丛突然沙沙作响,下一秒,一头“野兽”便从中蹿了出来,原来正是一名戴着野猪头的倭寇。
这名倭寇突然遭遇贾环等人,也明显愣了一下,继而露出了凶残的狞笑,“呀嘿”的怪叫一声,挥刀便扑向贾环。
“环哥儿小心。”林如海惊声大呼。
“啊!”林黛玉和雪雁吓得魂飞魄散,失声尖呼。
附近四名盐兵要救援已经来不及了,县令陆仁嘉更是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只以为贾环会被一刀斩成两截。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贾环迅速拨枪,对着倭寇的面门扣动了板机,钢轮在发条的带动下飞速旋转,将固定在火门上的火石摩擦出大量的火星,火药随即被点燃,蓬,一股浓烟冲天而起。
——砰!
铅弹从枪口激射而出,正中倭寇的眉心位置,当场打出一个血洞来,鲜血飞溅之下,那名倭寇的表情从狞笑转变为错愕,又从错愕转变为惊恐,最后变成了痛苦。
——扑通!
凶残的倭寇仿佛突然断了电的机器,轰然摔倒,手中的倭刀也哐当一声掉落,锋利无比的刀尖距离贾环的鼻尖不足两寸。
四野寂静,海风迎面吹来,芦苇沙沙作响,火药和鲜血的味道随风飘散,贾环全身上下都被冷汗湿透了,握枪的手也在微微颤抖了,太凶险了,刚才只要稍慢那么零点几秒,只怕他已经被开膛破肚。
这种转轮式火枪虽然比火绳枪先进,但有时积炭了也会哑火,而且哑火的概率还蛮高的,幸好,这次关键时刻并没掉链子,否则此刻倒下的将会是咱们的贾同学了。
林黛玉眼见贾环站着一动不动,只要为他被伤到了,惊得连魂都没了一般,手足冰冷,也顾不得倭寇血淋淋的尸体就在跟前,奔上前急切地问:“环弟你别吓我,可是受伤了?”
贾环这才回过神来,眼见林黛玉眼圈红红,害怕得差点哭出来的样子,不由心中一暖,摇头笑了笑道:“我没事。”
林黛玉这才长长松了口气,旁边的雪雁也拍着胸口念道:“阿弥托佛,刚才吓死婢子了。”
这时,石头带着几名盐兵从远处急急奔来,见到已经扑地死球的倭寇,不由愕了一下,上前一脚挑翻猪头帽倭寇的尸体,发现已经死得透透的,这才笑道:“三爷您干掉的?打得贼准!”
都几乎怼着脸开枪了,能不准?
贾环点了点头,一边清理火门上的积炭,一边沉声问:“虎子和江把总他们何在?”
石头答道:“还在后面和贼人激战,听到这边有枪声,虎子让我带几名弟兄先赶上来查看,这名倭寇肯定是抄近道过来的。”
说话间,远处的呼喝打斗声却越来越近了,石头面色微变道:“贼人数量太多,虎哥他们可能要抵挡不住了,快走。”
当下众人沿着芦苇荡中的一条羊肠小径往前急奔,林如海大病未愈,跑了一段便气喘咳嗽,呼吸困难,脸都白了,实在没力气再跑,只能由盐兵轮流背着。
林黛玉本来柔弱,但此刻却出乎意料的顽强,虽然摔了两跤,手掌都被荆棘刺破了,但依旧咬着贝齿一声不哼的,跌跌撞撞地队伍后面。
贾环见状既意外,又怜惜,当下不由分说便上前弯腰蹲下道:“上来,我背你。”
“不用了,我自己能行。”林黛玉拒绝道。
“快点,贼人马上就要追上来了。”贾环大喝一声道。
林黛玉吓了一跳,话说还从来没人大声跟她说过话,如果是平时,她肯定是要生气的,但此时此刻她非但不觉得生气,还有点莫名的受用,于是乖乖地趴倒了贾环的背上,并且主动搂紧了贾环的脖子。
贾环迈开大步便飞奔起来,雪雁吐了吐舌头,加快脚步跟上。还好,林黛玉身形娇小窈窕,贾环背着倒是不觉得吃力,依旧健步如飞,甚至还有余力拉雪雁一把。
这时,众人终于穿过了芦苇荡,但见苍茫的暮色掩映之下,前方似乎有一座村子,于是乎,大家便不约而同地往村子奔过去。
只是到了村口附近,大家便觉得不对劲了,因为进村的道路长满了杂草,整個村子也是死气沉沉的,没有一点人声,也没有烟火,似乎是一座已经废弃的村落。
“陆县令,这是什么地方?”盐运使张一栋停下了脚步,一边喘气一边问道。
那陆县令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神色茫然地四处张望,竟答不上来,显然也不清楚这是什么处所。
“快瞧,这里有块木牌子,上面还写着字呢……鸟石村。”石头这小子眼肖,从道旁的乱草中找到了一块木板,歪着头,磕磕碰碰地念道。
贾环背着林黛玉凑近前瞄了一眼,有点啼笑皆非地道:“是乌石村。”
石头挠了挠头讪笑道:“管它鸟还是乌,反正差不多。”
那陆县令却面色微变,奔过来问道:“这里真是乌石村?”
贾环点了点头,陆县令从石头手中接过木牌一看,立即像见了鬼一般远远扔了出去。
贾环心中一动,问道:“陆大人,这座乌石村有什么来头吗?”
陆县令一脸晦气地道:“这村子两年前发生过一场瘟疫,为免瘟疫扩散,所以前任县令封锁了村子,瘟疫结束了才重新开放,不过这里的人都差不多死光了,所以村子最后也废弃了。”
“我呸呸呸,你怎么不早说!”石头连淬了几口,在草地上使劲地擦手,仿佛沾到了狗屎一般。
在场的人都变了面色,包括林如海和张一栋,显然十分忌讳这个,不过即便在现代,人们谈到瘟疫也会畏之如虎,所以并不奇怪。
然而就在此时,后方一群人急急奔来,正是负责断后的铁虎和江把总等,看样子只剩下二十人不到了,而且人人带伤,而远处的暮色之下人影绰绰,有怪叫声和喊杀声隐隐传来,那些海盗和倭寇显然还在紧追不舍。
“大人快走,贼人追来了,数量很多,挡不住了!”江把总奔至跟焦急地大叫,身上全是鲜血。
众人大惊,也顾不得晦气了,往荒村内急急跑进去。
这座村子显然并不富裕,因为大部份都是茅草房,一年多没人修缉打理,如今大多都倾倒腐朽了,到处都是疯长的野草,不过村里的祠堂是砖瓦砌的,仍然保存完好,而且还有数米高的围墙,易守难攻,倒是适合暂时藏身。
于是众人飞快地进了祠堂,搬来杂物把破旧的院门给堵上,并且迅速将院子中的杂草给清理掉。
这时,那些海盗和倭寇终于咬尾追杀过来了,眼见众人躲进了祠堂,于是点起火把,把祠堂给团团困住,准备来个瓮中捉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