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吃完午饭小憩了半个小时,便拿着做好的文章往书房找林如海请教。往常这个时候,林如海都在书房里,不过今日却不在,一名下人恭敬地告诉贾环道:“老爷到前面大堂去了,好像是南京刑部来提犯人。”
贾环心中一动,南京是大晋的留都,虽然仍设有六部,但基本都是养老的冷板凳部门,没有实际职能,户部还好些,至少管着南直隶的户籍,但刑部能干啥?这個时候跳出刷存在感?
这不正常啊!
贾环立即往前面去,刚走到巡盐御史衙门的大堂前,便见卢象升和冯紫英二人都在堂外候着。卢象升现在也算是林如海的学生兼保镖,白天都在左近听候差遣。
且说冯紫英见贾环到来,便暗使了个眼色,又往堂内呶了呶嘴,卢象升则低声告知:“南京刑部来了一位左侍郎,要将与亢令城有关的所有犯人都提回南京刑部大牢去,现正跟林大人交接。”
贾环讶然地道:“刑部侍郎亲自来了,他们可有朝廷的旨意?”
冯紫英摇头道:“不清楚,但看样子应该是没有的。”
贾环举目往堂内望去,只见林如海正和几名官员交谈,扬州知府洪文轩,还有巡按御史焦芳在一旁作陪,便疑惑地低声问:“既然没有朝廷的旨意,南京刑部有权过问此案?”
卢象升默然无语,他也不懂,冯紫英则两手一摊道:“不清楚,但想来应该是有的,否则他们也不敢来提人。”
正说话间,林如海便陪着几名官员走了出来,扬州知府洪文轩,还有巡按御史焦芳,贾环均认识,但有一张生面孔却未曾见过,想必就是南京刑部侍郎了。
眼见林如海等人走到跟前,贾环三人忙施礼闪到一边。那名生面孔的官员约莫五十许岁,脸形上尖下窄,倒像一枚橄榄核似的,本来看着就有些刻薄,偏生此人还傲慢地仰着脸,不可一势得仿佛全世界都欠他钱似的。
贾环不由暗汗,这位仁兄长得如此磕瘆,能做到刑部副部长,也算是异数了,要知道大晋的官员,除了靠实力,多少还是看点颜值的,歪瓜裂枣很难身居高位。
这时,这位侍郎大人突然停下脚步,打量了贾环三人一眼,问道:“哪位是贾秀才?”
贾环愕了一下才意识到问的是自己,忙施礼道:“晚生贾环!”
林如海捋须道:“环哥儿,这位乃南京刑部右侍郎左少阳左大人。”
贾环刚才听卢象升说南京刑部来了一位左侍郎,还以为是南京刑部二把手呢,敢情此人姓左,职位是右侍郎,亦即是第二副部长,左侍郎是第一副部。
“学生贾环,见过左大人!”贾环忙重新见礼。
这位左侍郎呵呵地干笑了两声道:“果然一表人才。”然后便继续往前行。
林如海一直把人送到巡盐御史衙门前,这左侍郎才大剌剌地道:“林御史不必送了,明日一早,本官便来提人,劳烦准备好囚车等事宜。”
林如海拱手道:“下官明白。”
左侍郎点了点头,出门上了轿子便扬长而去,知府洪文轩寒暄了几句也自行离开。巡按御史焦芳若有深意地瞥了一眼林如海道:“此案是林大人一手经办的,如今刚有点眉目,南京刑部便来接手,林大人不觉得可惜?”
林如海讶然道:“焦御史何出此言?只要此案能查个水落石出,谁来办也是一样,正好本官病体未愈,精力不济,南京刑部能接手此案,本官求之不得呢,何来可惜一说?”
焦芳呵呵笑道:“说的也是,不过本官已经向皇上上了奏本,想必很快就会另有旨意,林大人何不暂缓几日再容南京刑部提人?”
林如海吃惊地道:“焦大人何不早说?本官已经答应了左侍郎,总不能食言吧!”
焦芳心中冷笑,好你个老狐狸,刚才我已经暗示了你几次,现在跟我装无辜!
“呵呵,林大人活得通透,下官自愧不如,不过这个烫手山芋,林大人未必能扔得出去。”焦芳语带讽刺地丢下一句,然后一拂衣袖转身离去。
林如海皱了皱眉,转身返回大堂,贾环和卢象升默默地跟在身后,而冯紫英却暗松了口气,自从知道此案可能涉及到义忠亲王,他的压力也很大,如今案件交给南京刑部,他自然也解脱了,不用再左右为难。
……
扬州城的别院内,知府洪文轩见了姬进孝,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后者听完后得意地哈哈大笑:“林如海还算识相,若还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咱家非得给他点厉害瞧瞧。”
原来南京刑部这次来提人,正是姬进孝在背后运作的,用刑部的名头接手此案,把亢令城等相关犯人从巡盐御史衙门的大牢提走,接下来就好办了,只需让毒书生沈贯这个人证翻供,亢令城无罪释放,一切都万事大吉,嘿嘿!
知府洪文轩此刻也是如重释负,微笑道:“林如海此人是个识时务的,早就想把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了,如今南京刑部来提人,又岂有不答应之理。”
姬进孝嘿嘿一笑,忽又皱眉道:“正所谓夜长梦多,左少阳为何非要等到明天才提人,他应该立即把人提出来的。”
洪文轩道:“犯人比较多,得准备车马囚笼,还得准备船只,至少要半日时间。”
姬进孝点头道:“也罢,也不差这半天了!”
话音刚下,一名小太监便慌慌张张地飞奔进来,凑到姬进孝下边低语了几句,后者听完登时面色大变,手中的茶杯也掉到地上摔碎了。
洪文轩吃了一惊,疑惑地望向姬进孝问道:“姬总管,发生何事?”
姬进孝面色阴沉中夹杂着一丝惊恐,良久才颤声道:“京城急讯,皇上下旨,任命林如海为应天巡抚,节制直隶兵马,全力彻查此案,并且派出锦衣卫指挥使易洪前来协助!”
洪文轩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无比,完了,锦衣卫一到,祖坟也得刨三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