鞑子兵临的消息刚传入应天时城中百姓还是慌了一阵的,可今日守军胜了一场的消息传来后,百姓们除了早上在街上闹了一阵,到了下午城里便恢复到了原本的样子。
看着眼前的景象,周显才心中顿生恍若隔世之感。
今日国公特许他们这些被挑出的人回家半日,如此他才有机会在两种截然不同的场景刺激下生出这般感受。
百姓只知鞑子来了,鞑子退了,可他们这些民壮却是清楚早上的情势到底有多么紧张的。
烽火燃起,各路贵人相继入营,之后也不知贵人们议出了什么结果,他们这一营便被拉上内城城墙。
其实到那时他也只是觉得紧张,并未感受到情势紧急到何种地步。
这也难怪,他入了军营拢共也就四五日功夫,期间还因被选至别处而停训半日。
到现在他也只是大体知道烽火燃起便是有了敌情,至于不同的数量和颜色到底代表了什么却是不太清楚了。
若非亲眼看见徐老大人捧着白绫入了城楼,说不得他也会和城中百姓一般只知有了军情,却不知这军情到底代表着什么。
不过这都无所谓了,反正鞑子已被殿下击退,量他们也不敢再这么大模大样地前来夺城。
“大人!冤枉啊!”
就当周显才路过应天府衙之时一阵哭喊声从那那高高的府衙门口传出。
“陈老汉!你的案子早已结了,你怎敢再来此地喧哗?真当大明律治不了你吗?”
陈老汉?莫非........
周显才本不欲在此耽搁时间,可当他听到这个名字时却不由往人堆里挤了过去。
他并不认识这陈老汉,但他却知道此人所居之处与他家仅隔着两条街而已。
究其原因,一是这陈老汉的儿子是远近闻名的侠儿,二则是因为当初那案子闹得实在太大。
陈老汉的儿子名为陈修志,平素里最爱结交朋友,又常干些打抱不平的事,所以这么多年下来却也得了些侠名。
说来也是可惜,就这么个仗义人却在去年被人打死在街上。
其中详细情形周显才自是不知,但凭常理想来大抵也就是陈修志在打抱不平时遇到了硬茬子。
之后陈老汉也曾四处登告,但去年一年发生了许多大事,这等小案也就逐渐被人遗忘了。
看了一阵,只见陈老汉不断哭告,却不见府衙有半点升堂的迹象,周显才心知此事当是不会再有下文便抓紧往家里赶去。
“爹!”周显才的身影刚刚出现在街口,他便听到了儿子的喊声:“娘!爹回来了!”
看着那正在往家中跑去的身影,周显才心中顿时生出一股暖意,紧接着自家小旗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便又回荡于脑海之中:
“父母妻子俱在城内,我等怕死却能指望何人?”
这话据说是出自殿下之口,周显才虽未亲耳听到,但却对此深信不疑。
这无关是非真相,只在于他愿意相信。
整了整心绪,周显才迈着大步往巷中走去,只是才没走几步他便被邻居们拦住了去路。
“周大叔,你见过太子殿下吗?”这是邻居家的娃儿。
“显才,听说殿下亲手杀了几個鞑子,是真的吗?”这是与他一同长大的发小。
“二娃,你看咱们能挡住鞑子不?”这是巷子中的年长者。
“他叔,你们一月真能得那么多钱粮吗?”这是隔壁家的婆娘。
这些问题问得古怪刁钻,周显才着实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嗯嗯啊啊地敷衍一番后便逃也一般地进了自己家门。
“当家的,你没事吧?”
入得家中,迎面便是自己婆娘担忧的面孔,平素里两口子也曾拌嘴,也曾嚷仗,但在这般时刻先想到自己安慰的却也只有她了。
许有人觉得女子要靠着男人过活这才关心其安危,但谁又能说这关心里就没有多年积攒的感情呢?
“无事,仗是在外城打的,我就是跟着国公和几位大人到内城上转了一圈。”
“呦~~,当家的都能跟上国公爷了啊~~。”
听闻周显才无事,这婆娘的语气中立时便带上了调侃,周显才似也习惯了这样的对话方式,嘿嘿笑了两声便将手中的袋子往厨里提去。
“这些粮你们省着点吃,这城一时半会当解不了。”
周家婆娘的目光这时才投到周显才提着的大袋子上,凭着多年的经验她一眼便看出了不对。
“不是说3斗吗?怎这么多?”
“你当家的身强体壮就被另编一营,例钱也就涨了些。”
听到周显才的解释,那婆娘的上初还挂着些喜悦和骄傲,可过了片刻却如疯了一般只用手把粮往袋中捧去。
“这粮咱不要了!不要了!”
“你疯了!”
见此情形,周显才自是有些恼怒,一把将婆娘甩到一边就开始仔细收拾起扬到外面的粮食。
这等时节粮食就是命,他实在想不明白这婆娘到底在犯什么病,为何会将这好好的粮食扬得满地都是。
“寻常民壮只有3斗,你凭什么领这么多?”说到这里,那婆娘似是愈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口中的话语声便也带上了哭腔:“你定是被选成先登才得了这么多!这粮咱不要了!”
“瞎说什么!咱是守城,要什么先登?”
周显才的语气依旧严厉,但却没再把扑到自己身上的婆娘推开。
“爹~~~~。”
两口子这一阵吵嚷,把娃儿吓得直哭了起来。
周显才本待去抱娃儿,但那婆娘却还死死挂在他身上,嘴里还不住念叨:“咱不要了,不要了。”
如此情形,他也没了别的办法,张开双臂待娃儿入了怀中便揽起双臂轻声说道:“莫怕,爹娘没有吵仗。”
过了一会,娃儿不再哭泣,婆娘的情绪也稳定了下来。
此时他已明白自家婆娘为何要如此闹腾,可就算如此他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些粮食自然不是所谓的“买命钱”,但若细究却也相差不远。
他如何不知夜袭敌营要冒着极大的风险,远不如在大营里训练来的安全,可若是应天城破又有哪个能得以苟全?
“放心吧,我会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