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地”的事...........
原来驻守的那批人是死了,可人家又不是绝户,所以先前圈走的土地自然是不能收回去的。
只是没道理前面一批可以跑马圈地,后面来的就只能干巴巴等着饷银,这般情形之下,再划拉些土地也便是合情合理的了。
不过鄂尔都毕竟不是莽夫,他的方式终归要委婉许多,和善许多。
按其说法,华亭人可以通过置换的方式让新来兵卒继承阵亡兵卒的土地,如此一来华亭县便不会再受一波跑马圈地,而阵亡将士的家属也不用费劲打理这千里之外的土地。
但在这个过程中,阵亡将士家属的利益明显受到了损失,那么华亭县便得拿出相应的补偿办法。
当然,这个方法是他鄂尔都出于好意而提出的,并不具有强制性,所以是否采纳便全凭华亭百姓自愿了。
之后,温齐二人又是一番来回勾兑,华亭百姓不仅自愿接受了这個提议,更对体恤百姓的鄂尔都交口称赞。
最终,在一片恋恋不舍的气氛下,鄂尔都率军去往下一座县城,而华亭人则开始筹集阵亡将士家属的补偿。
当然,那些银子对这些大户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哪怕只让温家一家拿钱大抵也是能拿得出来的。
只是这毕竟是全县的事,全县的事自然得全县的人一起出力,否则又怎能体现出华亭县百姓的团结一心?
所以,在经过一番商议之后,华亭乡绅耆老共同决定,这银子便由全县百姓按户分摊了。
其后一段时间,这样的场景在苏松各县不断上演,最终吃了个脑满肠肥的鄂尔都在发现明军并无进一步动作后安然往苏州而回。
各县世家大族虽损了些银两,但在这乱世之下总体来说也算在接受范围之内。
算来算去似乎最吃亏的便是在期间毫无应对之力的平头百姓了。
这般情形大约就有些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感觉。
至于虾米会不会因此而爆发..........
想来除了在杭州的朱慈烺之外却也不太会有人在意这些。
这几日来自各方的军情通过不同渠道不断汇入杭州,作为江南残余大明势力的.......“盟主”,朱慈烺自然.........
好吧,承认了,他是真无事可做。
哪怕各种消息源源不断,可一者之后该如何施为早已安顿妥当,二来就算他有些新的想法却也不见能及时传达。
另外杭州与应天虽都将朱慈烺当做主君,但应天那里他已打通了与胥吏书办之间的联系,所以堂堂大明的太子实际上干的活都是应天府尹和指挥使的。
可杭州这里就不一样了,大小权柄全都掌在各方势力手中,他除了能对其施加一些影响之外完全不如在应天那般一言九鼎、日理万机。
对于这种情况,朱慈烺大体上是能接受的。
说白了,杭州这里并未经受过太大波澜,旧有体系全都完好无损的摆在那里,他若不想在将鞑子赶回江北之间闹出大臣们刺王杀驾的戏码,除了坦然接受之外其实也没有其他选择。
如此一来,他的注意力便自然而然地放到了军队身上。
于乱世之中,军队是安身立命的根本,这一点不光军将们心知肚明,连早先对丘八们极度鄙夷的文官们也在竭尽所能将手伸向军队。
在这样的情况下,朱慈烺自然不甘人后,也不敢落于人后。
只是现在杭州城里的几支人马都已名花有主,可供他选择的其实也就只有被困在营里的三万余应天卫所军了。
对这支人马,杭州各方其实都是垂涎欲滴的,但他们毕竟没有合适的切入点,再加上常冠林第一时间便入驻大营之中,所以在杭州一役结束多日之后,这块肥肉才能保持着完整的状态等到朱慈烺来临。
当然,天下哪有十全十美的事?
这支军队经历过一次极其严重的哗变,到现在三万人里有二十多个指挥使,百五千户和千余百户。
若再将小旗和杂七杂八的军将全都算在里面,倒有两成全是军官。
如此情形对朱慈烺来说自然是不可接受的。
所以他便又按着老办法,先将军中指挥使和千户全部控制起来。
然后将普通士兵中的实在不堪使用的老弱另立一营,并许他们回应天后解甲归田。
余下的两万多人则和带来的两千精锐混编为一军,常冠林便以指挥使之职行了总兵之实。
这一番操作直将杭州诸臣看得眼花缭乱、啧啧称奇。
他们一方面惊讶于太子殿下胆子之大,另一方面又奇怪于三万多人的军队为何没有闹出哗变。
可杭州城里真正带过兵的也只有方国安一人,他又如何会告诉那帮文官,平素里的闹饷、哗变都是由军中高级军官搞出来的?
所以文官们最终也只能感慨太子殿下的运气了。
做完这些,已过了五六日功夫,苏州派出的清军也已巡完那些遭了“匪患”的县城踏上归路,而朱慈烺所定之策到现在才真正得以实施。
离开苏州之时,鄂尔都率着五千兵士,可回去时这五千兵士却成了三千,队伍中还多了许多装的满满当当的马车。
这一趟可谓收获颇丰,他不仅带回了数万两白银,更为大军弄来了四千余石粮食。
当然,这并不是全部,毕竟先前他手下的崽子们在各县都圈了不少土地,世家大族们若不想再来一次跑马圈地便得按着市价出些赎买土地的银子。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此时地价虽不如早年间那般值钱,可一亩好些的水田七八两还是要的。
以此算来,鄂尔都这一圈保守估计也得进账五六十万两。
至于说这笔钱会不会将世家大族们逼得铤而走险..........
笑话!
五六十万听起来不少,但平摊到各家身上也就万把两而已。
几十年来大明从上到下都将海上的生意做的飞起,哪怕近几年因着某些原因往来客商越来越少,但这么多年的积攒却也当到了一个极其恐怖的数额。
若说万把两银子于世家大族而言乃是九牛一毛,想来当是有些夸张,但鄂尔都有信心,这个数字绝到不了让他们铤而走险的地步。
他可不觉得“银子多的都没地方可埋”只是传闻而已。
“加把劲!明天回苏州每人赏银二两!”
这几日的江南正是梅雨连绵不绝的时节。
此时虽未下雨,但道路仍然泥泞湿滑的厉害。
眼见天色渐渐发暗,原定扎营之地却还有六七里之远,鄂尔都着急之余便给兵卒们下了赏格。
若说这赏格纯为激励士卒却也未必。
这一趟他毕竟赚了个盆满钵满,给兵卒们分上些汤水却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这赏人却也有些讲究。
因事而赏,兵卒们大抵会觉得额真赏罚分明,但要是毫无缘由便直接发银子,说不得倒还会惯下些毛病。
此时许下二两,若他们表现好了,等回到苏州再寻个由头添上一两,三千名兵卒就需散出将近一万两,再算上给两个降军总兵的分润和各方的打点,少说也得花出去两三万两。
如此一来,哪怕他这一趟运回了几万两却也无人能够嚼舌了。
至于说另外那几十万两银子......
所谓财不露白。
聪明如鄂尔都怎会将自己的实底露在旁人眼前?
那几十万的土地赎买钱早就变成一张张赌债欠条藏在他的袖子里,待事情稍稍平息他便会想法悄无声息地将其转回北京。
“谢大人!”
“谢将军!”
“谢额真!”
赏格一下,无论八旗兵丁还是江北降军自然也比先前卖力许多,行军速度立时便快了一些。
虽说比起平日里还是慢了一些,但在押运这么多钱粮的情况却也算不得慢了。
按着常理来说,要将这么多货物送回苏州,最佳的方案当是沿淞江逆流而上。
可越靠近苏州便意味着离太湖越近,越靠近太湖便意味着残余明军出现的可能性越大。
鄂尔都手下这些兵卒不擅水战,若是冷不丁杀出明军船队,钱粮损失还在其次,他这一支人马说不得也得交代在这里。
而走陆路就不同了,慢是慢了些,但胜在安全。
哪怕明军来个万把人围攻,他在自己熟悉的战场上也有信心坚持到援兵到来。
“这破路怎这么多坑?”
鄂尔都看着费尽推车的兵卒们,心中一阵无语。
若在干燥之时,一眼便知哪里有坑哪里没坑,可现在地上都是稀泥,走不了几步车轱辘便会陷入坑里。
小些的也便罢了,兵卒们在后面添上些力气就能出来,可要是陷进大坑里面的话,还得将车上的钱粮搬下一些,待马车脱困之后再装回去。
如此一来,本就因湿滑而缓慢的行军速度就变得更加艰难起来。
“怎停下来了?!”
就当鄂尔都心中有些郁闷之时,前面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待他这声问话一出,不及片刻功夫便有一兵卒从车队前面向他跑来。
“额真!情况不对,前面的路被人挖断了!”
闻言,他心中顿时一紧,随即一催战马便直往前面跑去。
三千人的队伍,前后长约里许,身在中央的鄂尔都只用了几个呼吸便到了队伍最前方。
此时一条长约二三十丈,宽、深都约四五尺的长沟正横在车队面前。
从散在周遭的泥土堆便能看出,这沟指定是一两日内才挖得的。
若在北方干燥之地,只需将沟填上四五丈,这路就能继续通行。
可这地方的泥土早就被雨水泡得稀烂,漫说只填一截,便是全部填上却也难以支撑满载的马车。
到了这会,漫说鄂尔都这打了半辈子仗的军将,便是普通士兵都已看出这沟是专为自己这支人马而挖。
“去苏州传信,让他们按计划行事!”
鄂尔都的军令下达,几个骑着战马的兵卒便立刻飞奔而出。
随后他扫了眼周遭地形,待见一片空旷便直接让军卒们将马车围成一圈,以做为临时的防御工事。
兵卒们动作麻利,但客观条件实在太差,过了三两柱香的功夫这临时的防御工事却也只是见了个雏形而已。
可鄂尔都面对这种情况既不催促,也看不出半点焦急,只是不断向四周张望,面上似还隐隐透出些期待。
依现在的情况来看,苏松之地的散兵游勇们当是对他这支人马起了心思,可你在对别人起心思的同时,就没想想别人是不是对你也起了心思?
心念及此,鄂尔都不由冷笑一声。
出去的时候明军没有半点动作,他便主动将麾下人马在各县散了一些,现在这支人马以只有三千之数,无论如何明军也当有所动作了,否则费上那么大劲难道就是让自己出去逛一圈吗?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圆形的车阵也已全部搭建完毕。
可过了这么长时间,却还是不见半点明军的影子。
这让鄂尔都不由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明军压根没有胆子来攻,那长沟只是给自己添些堵而已。
可能吗?
眼前的情况让鄂尔都满心疑惑。
按着常理来说,明军若要埋伏,最佳的出击时间便是自己刚刚发现情况不对,兵卒们还有些慌乱的时候。
若错失了这个节点,那么埋伏就变成了对阵,双方便站在了同一起跑线上。
那么问题来了。
明军若真有胆子和自己对阵,还需要费这么多周折吗?
越想鄂尔都越是怀疑自己是不是高估了明军,想到最后他甚至都觉得不该那么早就派人回去传信。
“明军到底有什么图谋?”
打了这么多年仗,各种谋算他都已见识过,可这次明军的做法却真真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费劲将自己引出来,引出来之后又连半点动作都没有,难道就真是为了好玩?
“额真,您看。”
正当鄂尔都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片片黑点缓缓从地平线上浮出,待其运起目力仔细看过之后,果然发现那一片片黑点都是由大批明军组成。
“该来的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