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轰!”
“轰!”
清军前方的火炮阵地距杭州城墙仅有里许,考虑到前面还有溃军遮挡,向仁生便赶着清军一路追了过去。
可谁曾想,鞑子是真不把降军的命当回事,在距离其前排火炮阵地还有二百余步时,他们竟然直接放平炮口朝那乌泱泱地人群轰了起来。
眼见清军如此果决,哪怕向仁生心中再是不甘却也只能率军回撤,此战之战果最终也就仅限于击溃清军攻城部队了。
“殿下,莫不如晚上出城偷掉鞑子火炮阵地。”
看到宿卫与麾下兵卒得胜归来,方国安心中自是喜悦,可与此同时鞑子安顿在前面的火炮阵地仍如一团阴霾般笼罩于其心中。
这一阵功夫他已从朱慈烺口中得知北面的战况,亦知道那边的战事虽无悬念,但大军仍在处理残余清军,殿下也只带了八百宿卫而已。
如此情形,定得拔掉清军火炮阵地,至少得将前面那小炮处理干净,否则等鞑子再轰上一两日,城墙上的缺口自然会越来越大,届时鞑子只需全军扑来,这杭州便也没了再守下去的可能。
“这个先不用着急。”
朱慈烺自然明白方国安的用意,但他亦知兵们都需休整,所以在一番权衡之后他最终还是决定暂时放弃端掉火炮阵地的打算。
当然这并不是说他甘当鞑子火炮的靶子,毕竟任由鞑子施为的话,凭他手里的这点兵力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没有城墙防护的情况下守住杭州。
如此一来.................................
“把东西挂到城上去。”
话音落下,自有兵卒小跑离开。
方国安自能想到殿下口中的“东西”是用来抵挡鞑子火炮的事物,可他却又想不明白到底是何种“东西”竟能有如此威力。
只是还未等那兵卒回返,却有一阵嘶嚎刺入耳中,待他顺着声音望去便见马士英与朱国弼已联袂而来。
“殿下~~~~~~!”
“殿下~~~~~~!”
两位影帝级老臣无论语气或是动作都异常同步,甚至当他们跑至朱慈烺身前时还都不约而同地踉跄了一下。
他们的心思朱慈烺虽不说洞若观火,但猜个五六成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左右在诸臣争相逃跑的节里他们还能留在杭州,只这一点便足以让太子殿下配合他们演戏了。
“患难见忠臣,两位都乃国之柱石,万要当心身体啊。”
“老臣无能啊!”
朱慈烺这边话音未落,那边马士英便握着他刚刚伸出的手跪了下来。
按着国朝规程,臣子们在平常时节是不用朝皇帝行跪拜大礼的,可他口中的话不但让这一跪变得合情合理,更是从朱国弼那边夺过了率先说话的权利。
如此一来,他便顺理成章的成了第一個向太子殿下汇报情况的人,而被打断节奏的朱国弼就变得有些尴尬了起来。
“老臣上不能为殿下稳定杭州局势,下不能助方总兵御守城池,若非殿下回返及时,却不知能否等到朱大典援兵到来啊~~!”
“稳定局势”、“御守城池”、“援兵到来”。
朱慈烺的心思虽然杂些,但由于经验的限制,在刚听到这段话时却只觉得马士英这是以请罪为名行邀功之实。
你看,你虽然把我的官免了,但我还在尽全力做这些不在份内的事,这样的忠臣是不是该官复原职呢?
“我不在这几日杭州有赖诸位了。”
朱慈烺一边说着,一边就准备对三人躬身行礼,但在他动作刚刚作出之时却直接被朱国弼拦了下来。
“殿下以重任相托,臣等却让城内局面混乱至此....................”
听到这话,朱慈烺突然反应了过来,原来这两位在这既不是请罪,也不是邀功,而是在告状啊。
进城的路上他已看到百姓都在涌往城外,但那时他的全部心思都在战场之上却也未细细想过。
可现在经由两位老臣的提醒,他突然意识到,百姓都已开始出逃,各个官员岂不是早就跑得没影了?
那么问题来了,这两位怎么还在城中?
朱国弼倒还不难理解,毕竟他是自己从应天带来的,虽说称不上绝对忠诚,但在某些事上的利益和自己是一致的,哪怕他不会如方国安一般决心与城共存亡,但也应稍稍做出些努力。
可这马士英呢?
心念转了几转,一时半会朱慈烺却还没有理清他的行事逻辑,但这也并不重要,毕竟马阁老还未交过投名状不是。
“殿下!挂哪啊?”
正当几人正在谈话之时,几个宿卫扛着个用白布单裹得严严实实的物件走了过来。
“就挂城墙外面,另外再派人给多铎送个信,”朱慈烺安顿一句便又面朝马士英等人,可他刚刚转头却又似想到了什么一般朝那几个兵卒喊了一声:“记得把单子取掉。”
朱马二人自是有些摸不着头脑,方国安心知这是殿下用来迟滞鞑子火炮的物件,便试探着问了一句:“殿下,那是............?”
“尼堪。”
................................
此言一出,除了已经知道北面战局的方国安之外,马士英与朱国弼俱被惊得立在了原地。
尼堪的尸身出现在杭州,那岂不是说北面已经取胜?
那可是四万大军啊,怎么就能在这数天之内就.............
“老臣恭贺殿下凯旋!”
“老臣恭贺殿下凯旋!”
听到朱、马二人的奉承,朱慈烺也不再瞒藏,三言两语便将北面的战况挑重要的给几人说了一通。
“殿下运筹帷幄,真乃大明之幸,天下之幸啊!”
两人正待再说几句,却见朱慈烺摆了摆手,随后便直接将话题扯到了旁的上面。
“马阁老,北面的战况还需向在杭诸员转达,这件事便交予你了。”
“殿下放心,老臣定将这件事办得妥妥当当。”
这边话音未落,那边马士英没有半点犹豫便应了下来。
作为一个老狐狸,他自然能明白朱慈烺这小狐狸话中的意思。
大抵就是清查哪个临阵脱逃,哪个还在城内。
这显然是太子殿下要借自己的手对杭州本地势力进行一轮清洗。
说白了就是让他替太子殿下干得罪人的事。
其实得不得罪杭州本地势力对马士英来说并没有区别,毕竟他们早就势成水火,哪怕再添上些新仇却也没什么打紧。
但他非常清楚,事情并非只有一面,若站在杭州本地势力的角度来看,这件事情很可能便是另一种样子。
太子殿下原本只是在击退敌军后想向在杭臣公通报北面战况而已,可马士英不顾事实、栽赃陷害,用诸般肮脏龌龊的手段蒙蔽了太子殿下,最终使得朝廷清流受到了严重打击。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会怎么做?
要么鱼死网破直接投了鞑子,要么拼死力谏让太子殿下明白“事实”。
东林之人素来将个人的名声看得比任何事情都要重,投鞑子的事自然是不太可能的,那么剩下的就只有力谏了。
可以想见,在一番力谏之后太子殿下说不得就会幡然悔悟,从而使朝中各方力量重新获得平衡。
毋庸置疑,这一定是一场大案的开端,杭州本地势力绝对会在这个过程中受到巨大的打击,从而不得不向皇权靠拢。
作为此事的主要执行者,马士英虽会在这个过程中获得一定的好处,但却会让自己与东林的党派之争彻底转化为个人仇怨。
需知,十世之仇犹可报也!
在完成仇恨性质的转化之后,马士英必定会面对东林连绵不绝的报复,届时为求自保,他又怎可能不向皇权靠拢?
如此一来,杭州的本地势力和他马士英都会失去限制皇权的能力,小朝廷自然就会从诸般势力相互协商的机构彻底成为体现朱慈烺意志的工具。
那么问题来了,马士英为何会一口应下这样的差事?
四个字,形势所迫。
先不提什么叫携大胜之威,光是身边的保国公便由不得他不应。
他应下此事后虽会有诸般负面影响,但若不应下,就会从拿在朱慈烺手中刀彻底沦为被宰割的对象。
须知,人嘴两张皮,就算他留在了城里,却也代表不了什么。
应天的赵之龙还留在城里呢,难道还能说他准备与鞑子血战到底吗?
由此,便很轻易便能想见,若非考虑到杭州的稳定,在占着绝对道理和绝对力量的情况下,其实太子殿下并不在乎是不是要同时对付杭州本地势力和他马士英。
如此一来,在刀俎和鱼肉之间,马士英到底会做何选择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悬念了。
眼见马士英领命而去,朱国弼心中在有些轻松的同时,却又有些失落。
其中利弊他自也能想得明白,但不管怎样却都不能否认执行此事就代表着手中将握有巨大的权柄。
这对他而言的确拥有巨大的吸引力,但与此同时巨大的风险又让他望而却步。
他这般勋贵的处事方法与马士英这些文官的却略有不同。
他们的本质虽都是为了家族延续,但在具体施为上勋贵们对权柄的渴求却要比文官们淡上一些。
毕竟没了权柄的文官家族就要面对其他家族的蚕食,而勋贵们因为与国休戚与共的关系却是不太担心这个。
至于说在应天时为何绝大部分勋贵都属意降清而非为大明死战..........
说白了他们在国事上几乎没什么发言权,如此情形还不如试着拿家业赌上一遭,也算是将命运握在了自己手中。
言归正传。
就当几人正各怀心思之时,城外却已乱成了一锅。
虽多铎晕得极其突然,但总算有孔有德这个汉人王爷在场,局面却也乱不到什么程度。
只是.................
“王爷!那定是南人行诈,贝勒爷领着数万大军,怎可能被明军杀了?!”
有人起头之后,在场军将便都开始表达自己的想法。
有说应该让李本深再组一次进攻的,有说应该直接派旗兵攻城的,但无论他们持何种观点却都明白无误地表达出不相信尼堪已死。
这也难怪,尼堪从军多年,其战绩虽非特别辉煌,但绝对能称得上知兵善战,在如此强将的带领之下,数万大军又岂会出什么岔子?
更何况就算出了岔子,难道他们还派不出个报信的人?
老实讲,孔有德也是持着相同的看法,但他将将败了一场又如何好马上就发起进攻?
更何况他只是汉人王爷,在多铎昏厥之际帮着稳住局面便已到了极限,若真做得太多谁知鞑子会不会犯了疑心病?
这却不是孔有德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投到大清这里毕竟已过了十多年,深知大清的贵人们都有那翻脸不认人的毛病。
如此情形,他在行事之时自然得以求稳为主。
只是.................
“王爷!您看!”
正当孔有德被这帮八旗军将烦得有些头疼之时,某个眼尖的军将看见明军往城墙上挂了个物件,待他仔细一看却发现那物件似乎.................
先前在城里时,由于裹着白布的关系,朱马等人一时间并未看出那是什么,可现在白布已去,哪怕隔着里许之地,清军军将却也能从形状上辨出那是什么。
“王爷,您的千里镜。”
所谓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
哪怕所有人都已有了猜测,可在没有得到最后确认时终还是难免有些不虚信。
孔有德持着千里镜看了一阵,随后便将其递给了身旁的八旗军将,待那军将看了一阵后又默默将镜子转给了下一人。
如此一圈大抵花了柱香功夫,可在这个过程中不管拿着镜子的还是未拿镜子的却都一言不发,显然他们要么是亲自验证了消息的真假,要么是从旁人的表现上验真了消息的真假。
此时孔有德周遭军将有一个算一个全都陷入了沉默之中,再无人关注该不该马上对杭州发起进攻。
不过这些军将之中总算也有几个与尼堪交好的,就在旁人思量战局的变化时他们也没忘了被挂在城上的和硕贝勒。
“王爷!南人卑鄙,咱们得想法赎回贝勒尸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