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布伦登而言,卡隆总督与清国人的这次合作最好是以失败告终,要不是由他自己率领舰队,布伦登甚至还有些希望出现些不大不小的损失。
这样一来,卡隆自然无法再保住台湾总督的位置,他这个舰队司令也就有了更进一步的机会。
不过台湾总督毕竟是个肥差。
由于地理位置的关系,这里几乎可以覆盖大明对动、西、南三洋的所有贸易路线,不管是合规还是不合规的手段总能在这里找到不少来钱的路数。
所以就算台湾的开发程度略低一些,生活条件略差一些,但在一枚枚银币的引诱之下,对台湾总督一职的竞争却也算是颇为激烈了。
当然,布伦登作为一個要经验有经验,要功勋有经验的舰队司令,在众多竞争者中也能算是有些希望。
只要他能在今后的一段时间里不出什么纰漏,那么就算最后与这总督之位失之交臂,但总也能因为这些年的苦劳而获得某些补偿。
所以,布伦登在听到那清国将领的要求之后,他的第一反应便是将其从自己的战舰上丢下去。
“司令,这样恐怕会让卡隆找到借口。”
“嗯?”
就当他准备让手下的士兵将那留着小猪尾巴的野蛮人直接丢到海里时,片刻之前还有些慌乱的大副却悄悄说了一句,而在听到这一句传入耳中之后,布伦登却不由愣了一下。
他这一愣既不是因为大副态度的突然转变,也不是因为话里那极其浅显的道理,却是因此而生出的其他念头。
就如大副所说,卡隆是有可能直接将计划的失败归罪到他们这些具体执行者身上的。
至于理由.........
未能全力配合清军,致使夺取广州的计划失败;因为傲慢而让双方配合出现重大问题,致使夺取广州的计划失败;因为XXXXX,致使夺取广州的计划失败。
这样的理由太容易找了,就算布伦登也能找到一万个理由证明这个计划从根里就是个笑话,可这样的口水仗一旦打起来就是旷日持久。
届时..........
疏忽了啊。
想到这里,布伦登不由皱了皱眉头,随即他也不回答那清军将领的要求,转身便往那被开了好大一个口的广州城墙望去。
在接到这个任务之处,他也只是觉得有些离谱,并没有想过太多,等到他见过那些颇为勇武的清军士兵,又将这次任务和后面的各种事情联系到一起之时,期望这次计划彻底失败的心思便立刻在他心中占了上风,甚至促使他在暗处做了一些小动作。
可在此时听到大副那颇为浅显的话语之后,他的心思却不由往深里想了些。
到现在,卡隆的计划已经彻底失败,如果在这之后加上一个布伦登的计划呢?
心念及此,他望向广州的眼神愈发变得热烈,甚至在那么一瞬间他都已经想到了自己会从评议会那里得到怎样的评价。
“你认为有我们的借助就能拿下这座城池吗?”
“可以!”
听到由刘三顺翻译而来的话语,布伦登的眉头不由挑了一下,其后他又略略思量了一番,等到众人都不由有些焦急之时,他终于将心中的诸般心思全部捋顺。
“命令舰队尽可能接近广州;命令全部士兵登岸;务必在日落之前攻下广州!”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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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11日
应天
随着阮大铖遇袭一案最终告破,江南的人心也总算是再次安定了下来。
虽说因着此案少说也有十多个不知传承了多少年的大族被以谋反之罪论处,但在绝大部分人看来,陛下终还是在规矩内行事,并没有彻底撕破脸皮的打算。
当然,万事总没有绝对,终还是有一部分有识之士觉得这位陛下颇有太祖之风,似非最佳皇帝人选。
可这一阵子的锦衣卫已逐渐恢复了些当年的威风,宫里也日渐变得密不透风,各方势力不管甘愿还是被逼却也只能先蛰伏起来舔舐伤口了。
对此,朱慈烺大抵也能猜到几分。
说到底在一轮轮师出有名的手段之下,中枢的对江南的掌控能力早已远非过去能比。
只要他不光明正大地去断大族们的命根子,想来凭着这片鱼米之乡和鞑子好好周旋周旋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只就当下而言,他倒也没多少精力再去理会这些。
说到底,在国库和内帑重新充裕起来之后,诸般因没钱而不得不暂缓或是受到影响的事情便得再次开动。
这般情形之下,他整日见完这个见那个,处理完这些又要处理哪些,有时候连用膳时也得让周全在一旁读着题本,又怎可能回头去看那些?
“活到底该怎么干,让大工们投票去,朕只要不炸膛的火铳跟火炮,别的你们自己斟酌。”
“臣,领旨。”
朱慈烺这里话音才落,那里李永茂便在地上拜了一下。
其后他见陛下再无别的吩咐便悄悄退出暖阁,朱慈烺则在将他的题本翻了一遍后就又思量了起来。
科技树不好攀啊。
虽说生产力决定了生产关系,但反过来生产关系却也有着决定左右生产力发展的能力。
就拿这火铳来说吧。
他很清楚,火器的时代已经来临,如果不迎头赶上着力发展,守着这个全世界最能产生财富的国家,迟早都会在群狼的撕咬下成为谁都能踩一脚的弱者。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当李永茂费尽心思将散于各处的匠作全都收回之后,这帮子劳动人民之间竟又爆发出了似乎不可调和的矛盾。
若说这矛盾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说破天去也就是一些有关该怎么干活引起的“派系之争”。
嗯,没错,派系之争。
按着朱慈烺想来,大家都用同一套标准,同一种方法,最终尽可能达到零件之间可以相互替换的地步。
这样的好处自是不必多说,但就当他满心期待地等着一座按着这种方法工作的工厂开工之时,他们竟然为了该用几斤锤,该用几寸剪的事情争了起来。
待到这事情传入朱慈烺耳中之后,自然也就有了李永茂前来听训的这一幕。
原本按着朱慈烺所想,这等事情定不是搞出派系矛盾的真正缘由,若是挖得深些说不得就能从里面揪出几个对朝廷召回匠作心存不满的。
只是当他搞明白不同的大工会因为各人的原因而有所偏好,而对这些偏好的改变会使其技艺有所下降的道理之后,他心中就算再是不满却也深感无力了。
“一个破锤子的事。”
朱慈烺在将手中题本看了一遍之后便将又将其放回了桌上,随后他一面又抽出一份题本,一面却也不由说了一句。
在这件事情上,他并没有选择直接干预,而是给了个办法让大工们自己去商量该怎么办。
说到底有些细碎的东西单拎出来似乎根本不值一提,但要是落到个人身上却足以将一家之顶梁柱彻底砸翻。
在论到人身上时,朱慈烺有耐心等他们自己想出办法。
“有兵部的吗?”
“回禀陛下,有的,说是常将军所部已经攻破饶州,兵锋已直指抚州了。”
“抚州?”
待听周全所报,朱慈烺不由将目光往向了挂在暖阁墙上的巨大地图。
月前,越其杰和常冠林已经将他们的计划报了上来,朱慈烺不但同意了他们的想法,更在第一时间便命水师秘密集结,待江西清军有所动向之后便以最快速度冲破江上封锁突入鄱阳湖之中。
其后,常冠林于十日之前率人马率先从衢州对饶州发动攻击,朱慈烺算了算日子觉得饶州当有了结果才在看题本时发了这一问。
只是.......
就在朱慈烺皱眉看着那抚州的位置时,周全已经将有关战报从题本堆里翻了出来。
紧接着他小心翼翼地将其递入了陛下手中,随后那抓着题本的手便缓缓收了回去。
到了这会,朱慈烺的大半心思虽还在江西进兵为何如此迅速上,但他也察觉到了题本已经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待他翻开题本细细看了一遍,那本已皱起来的眉头却又皱得更紧了。
题本里说的简练,常冠林所部攻饶州只用了两天,攻打后面两座县城各用了一天,待到这题本发出之时他们不但已攻克了这条路上第三大的城市,前锋斥候甚至都已撒到了距抚州二三百里的地方。
若换成其他时候,朱慈烺看到这样的报告可能会感到高兴,但此番江西之战筹备已久,鞑子便是痴傻也当能从各种渠道获知明军正要大举来犯的消息。
这等情形之下,常冠林这一路人马还能走得这么顺畅,除了鞑子主动放弃之外又怎可能有旁的原因?
那么问题来了,鞑子为何会主动放弃饶州和后面的几座城镇呢?
要知道这饶州非比寻常,他不但是从山区进入鄱阳湖平原的要道,更还对福建有着颇强的控制能力。
若是朱慈烺于清军主帅易地而处,他必定会在察觉到敌人大局来攻的迹象后加强此地防御,又怎会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将其让出?
清军大抵有旁的盘算,只不过现在还看不透彻罢了。
“传旨,让常冠林仔细粮道和周遭动向,命张鹏翼的水师尽快打通长江水道。”
“领旨。”
周全在将陛下这番旨意一字不漏地全都几下之后边去外间拟旨了,而朱慈烺紧锁的眉头却也在说完这句之后略略舒展了一些。
他知道鞑子如此动向必定是已有了一番准备,但只要张鹏翼的水师能够顺利进入鄱阳湖便能通过这一系的水脉直达平原各处。
届时就算清军真能在地上以一当百,可常冠林有水师相助便先一步立在了不败之地。
此等情形之下,他们除了在水师的驱赶之下落入一环环重围之中,大抵也就没旁的路可走了。
心念及此,朱慈烺的眉头便又舒展了一些。
这倒也不是他盲目自信。
明军水师对清军是能够形成碾压的,就如江南之战时,在一艘艘战船的隔绝之下,哪怕清军的确已处在巅峰状态,可最终的结果却也是小儿挑衅成人一般。
当然,清军占着两淮自也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打造战船,可似这样的军队又岂是造上几艘船便算是成了的?
你给一个刚刚放下锄头的农夫备好兵刃甲胄能算是武装起了一个士卒,你给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卒备好这些同样也是武装起了一个士卒。
但论到最后,这两个士卒的战力能一样吗?
若真等到清军能建起一支足以抗衡明军的水师,少不得也还得过上一年半载的时间吧。
“陛下,旨意拟好了。”
“嗯,八百里加急发出去吧。”
“是。”
过了一阵,周全捧着两道明黄色的卷轴走了进来,在得到陛下的允许之后他便又退出了暖阁。
这些日子,朱慈烺类似的事情已经算是颇为熟悉了,倒也没因周全的再次退出而觉得奇怪,可谁曾想就在他转头看回桌上题本的过程之中,他的视线却注意到了地图上的一个特点。
鄱阳湖平原的东南两面颇为广阔,在自家水师没有进入鄱阳湖水系之前,这一带当能算是有利于清军战术发挥威力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近乎放弃饶州几城也便罢了,最让人疑惑的是,这些退下来的人马去哪里了?
难道全都退到抚州或是南昌了?
念及此处,朱慈烺本已放下的心不由又提了起来,待到他盯着地图看了好一阵,心中已然有些焦躁之时,却听外间传了一阵刻意压着调子的吵嚷声。
“何事?”
这一声传出,外面的吵嚷立刻便静了下去,约莫三两个呼吸的功夫,有一乾清宫中的长侍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
随后就见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紧接着朱慈烺便听一阵带着哭腔的声因传入了耳中。
“启禀陛下,赣州万元吉八百里加急来报,二月二十八日鞑子勾结荷兰人袭广州,现赣州已遣军救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