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不怕鞑子是真,但不怕红毛却多少有些吹牛的意思。
凭着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他自然能猜到广州之事乃是荷兰东印度公司所为,并非那个尼德兰联省共和国的国家行为。
甚至于从红毛的参战兵力和时间上判断,他也有六七成把握能够认定这一战很可能只是TW总督的决定,并没有获得巴达维亚评议会的支持。
只是.......这又能怎样呢?
历史上下级绑架上级的事情屡见不鲜,只要军事行动取得成功,上面总会因为各种缘由而捏着鼻子增加兵力。
更何况占领福建、广东沿海地区本就是东印度公司的原定计划,只不过前番败了一场,而荷兰与西班牙的竞争也到了关键时刻,所以荷兰人才因着形势暂且放弃了这一想法。
可现在整個世界的局面已经完全不同了。
重建后的西班牙无敌舰队已在烫死海战中灰飞烟灭,未来的联合王国亦处在发育之中。
最为关键的是现在的华夏战事正酣,若朱慈烺不能以最快的速度将荷兰人的触手斩去并显示出自身的“强大”,那么贪婪的荷兰人必定会在看到大明的虚弱后再动心思,大明也必定会落在两线作战之中。
所以,素来习惯稳扎稳打的朱慈烺这才“轻兵冒进”,试图在短时间内结束江西战事,好把全部力量都放在应对红毛上。
可触手易斩,“强大”却难展示。
归到根里,双方在海军方面的差距实在太大,一个巴达维亚评议会所管理的地方便有十多艘堪比米德尔伯奇号的战舰和近百艘武装商船。
而大明这边的船支虽在数量上不少,可要是按着荷兰人的标准,除了那十多艘还未形成战力的新船算是战舰之外,其余绝大部分却连武装商船的标准都难以达到。
在这样的力量对比之下,朱慈烺想让荷兰人知道大明并不好惹,却还得多非些心思了。
不管怎样,一众军将终还是理解了自家陛下“着急”的缘由,浩浩荡荡的大明水师也通过鄱阳湖水系沿着赣江直往赣州而去。
不得不说,这个消息对江西清军而言真可谓惊天霹雳一般,不但沿江各城的守军在看到规模庞大的船队后只知紧闭城门,便连周遭各城也都如临大敌。
这倒也不是他们畏战,实在是赣江、抚河上根本没有能够抵挡明军水师的布置,与其出城挨炮,倒不如谨守城池还来的稳当些。
话到这里,许有人会问,缘何明军水师在长江上便寸步难行,一旦入了鄱阳湖水系却能横冲直撞,竟似毫无顾忌一般。
归到根里,华夏之地素来都是南北相争,似长江、黄河这些东西走向的大河便成了重要的防线。
反观赣江、抚河这些南北走向的河流,且不说华夏甚少出现东西对峙的局面,便是其不能贯穿南北这一点也会让这些水道的战略意义大打折扣。
由此,清军便能依着故老传下来的防御工事在长江上设置重重防御,而赣江这些支流却成了几乎不设防康庄大道,明军自也能毫无顾忌地向赣州突进。
“报~~~~~!”
随着一阵呼声在抚州城中军营响起,陷在诸般思绪之中的金声桓立时便起身往外迎了几步。
“怎么样,消息确实吗?”
“回禀大帅,明军水师确已沿赣江南下。”
“南昌呢?丢了?”
“据标下所知,明军急于南下,并未进攻南昌。”
急匆匆问了几句,金声桓便挥了挥手示意兵卒下去休息,而当堂中无有旁人之后,他却似丢了魂一般直接直接陷入了沉思之中。
从表面来看,明军既已走了赣江,那么处在另一条水路上的抚州便只需面对常冠林所部,却不用担心城防能否扛住战船火炮。
在获得这一消息之后,身为抚州守将的金声桓就算不弹冠相贺也不该如现在这般。
可他想的明白,决定江西战事的关键是在赣州。
现在明军已顺着赣江大举南下,而阿济格那里还未破城。
如此情形之下,他就算还能将当面之敌挡上一百年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废物!
徐勇是废物!王得仁是废物!
阿济格也是!”
恨恨地骂了几句,金声桓心中恼恨却未消减半点。
按着原本的计划,徐勇负责守卫长江水道,他负责挡住浙江明军。
只要他们能坚持月余,哪怕赣州城坚,但凭着乌真超哈的攻城之能,阿济格与王得仁却也能破城灭敌拿下赣州。
届时江西清军便能似插入大明的利刃般威胁周遭各省,明军除了被动应对之外还哪里有旁的选择。
可徐勇那废物竟没能挡住明军!
可阿济格那废物竟让乌真超哈被截!
再加上赣州迟迟未能攻破,江西的局面立时便是一变。
他金声桓虽在抚州,可于此等情形之下又怎能泰然处之?
“传城中各将前来议事。”
思量半晌之后,金声桓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待往帐外喊了一声便又将注意力投到了地图上。
按着此时的情况,他这一路人马除了被动等待之外便无半点能够左右战局的机会。
可他军户出身,能走到今日凭的就是一个“争”字,在没到山穷水尽之前又怎会轻易放弃?
由此..........
“大帅,诸位将军已经到了。”
心思转动之间,城中诸将已按着他的军令来到了军帐之外,其后各将依着身份鱼贯而入,金声桓这才将注意力从地图上挪了开来。
“明军已入赣江的消息想来你们也已知道了,”说着金声桓微微顿了一下,待从诸将面上得到确认他才又接着说道:“此番唤你们过来便是想商量一下咱们该如何应对。”
话音落下,帐中却是鸦雀无声。
这些人虽然声名不显,但随便挑出一个都能算是沙场老将,此时的明军水师已似龙入大洋、虎归山林,他们这些在战场边缘打阻击的又能有什么办法?
“大帅,赣抚两州相距千里,咱们便是能甩脱当面明军怕是也来不及啊。”
眼见冷场,自有那贴心些的站出来说上两句,可他这些言辞乃是帐中诸将人所共知的。
哪怕暂时能让自家大帅的话头不至落在地上,但于当下局面却是毫无用处。
不过这等场面也算是在金声桓的预料之中,待那军将话音落下,他便直接将自己的想法抛了出去。
“咱们乃是叛将,除了对大清死心塌地之外便无旁路可走,此时江西局面危若累卵,所以决定亲率一部南下助王爷攻取赣州。”
“大帅,三思啊!”
“大帅,若真南下咱们便没有回转余地了!”
“大帅,怕是来不及啊。”
话音落下,本还似是无有主意的各个军将顿时便劝了起来,而金声桓在看到他们的表现之后却只是沉着脸一言不发,待到各人的话语声逐渐小了下去才叹了一声。
“唉~~~~,你们的心思本帅怎能不知?可胡茂祯、李成栋反正时那位太子还只有江南一地,现在..............”
金声桓的话虽未说完,但在场各将却都明白了那未尽之意。
左右不过局势变化而已,现在的明军已在突破长江防线之后占据了绝对的主动。
只要明军能在赣州战场上取得胜利,那么他们这些人便是瓮中之鳖。
此等情形之下,他们又哪里来的筹码能让那位太子殿下对自己这些叛将既往不咎呢?
想明白此节,在场军将便都不由后悔起当初的选择。
只是那一阵子大明显然气数已尽,谁又能想到那位殿下竟会做到这等地步?
“所以,”正当诸将心中生出悔意之时,金声桓的话语声再次将他们的注意力全都拉了回来:“本帅思量数番之后才决定南下赣州拼出一条生路。”
话已至此,帐中诸将心中虽还有些疑虑,但也不敢接着反对。
其后又是一番安排,金声桓便定下了何人留守,何人随他一同离开。
倒也是金声桓麾下都乃老卒,从军令发出算起不过大半日的功夫各部兵马便已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可当第二日他与麾下兵马出城之后,那行军路线却是一路向北,却非南下。
面对这样的情况,自有那心腹军将前来询问,而金声桓给他们的回答却颇有些值得玩味:“抚州距离赣州实在太远,咱们先回南昌,待征募足够舟船之后再沿赣江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