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李旦谈到了正事,几人对视了一眼之后,便默契的来到了舆图前面。
看到面前诺大的舆图,认真的斟酌了一番之后,张柬之说道:
“据陛下圣旨所言,契丹族此次归附,有近九十万人。
臣以为,对于契丹的安置,可以有三个途径。”
听到张柬之这么快有了方案,李旦笑问道:
“哦?
阁老这么快便有了方案?
快快说来与本宫听一听!”
“是,殿下!
臣以为,契丹世代生存于东北苦寒之地,以渔猎为生,族中多善于控弦之士。
对于这一部分,可以征召入伍,将大我周实力。
对于这一部分人,他们的亲属适宜安置在距离神都近一点的郑州或汴州之地,这样一来,万一这些契丹人将来生了异心,可以迅速的控制。”
张柬之说完这一点之后,太平公主不由的点了点头。
“没错,臣以为阁老所言确实是谋国之言。
契丹多有能征善战之士,如果弃之不用,确实是太过可惜。
但是,契丹人毕竟非我族类,在用其长处的同时,也不能不加以防范。
将他们安置在郑州和汴州之地,正可以用他们的家属牵制于他。
臣赞成阁老的办法,太子哥哥,你以为呢?”
见太平公主把问题抛给了自己,李旦宠溺的看了她一眼。
“太平你都把话说完了,还让本宫说什么呢?
本宫也以为,阁老的方案极好!
这便做为一条方案吧,阁老你接着说吧!”
看李旦也点头同意,张柬之接着说道:
“臣遵旨。
除了这一部分控弦之士之外,契丹族近百万族人,其中必然有善于手工业者。
但是,这一部分估计不会太多。
因此,这一部分臣以为可以直接安置在神都附近。”
张柬之说完之后,李旦和太平公主两人再次点了点头。
他们也认同这个方案,虽然他们并不认为契丹人里面有什么能工巧匠。
但是,万一呢?
自前朝以来,可谓是万国来朝,天下各国的商人带来了全世界各种新奇的商品。
这也让他们非常清楚的认识到了一点,天下远比他们想象中的大,能人也比他们想像中的多。
因此,契丹虽然早已经归附于他们,这一次叛乱又被他们的陛下打到举族归附。
但是,他们并不会因此而小瞧了契丹的所有人。
对于契丹族里的工匠,他们自然乐于吸收进大周的工匠之中。
相互影响之下,说不定就能搞出一些新东西。
这個方案通过了之后,张柬之就接着说道:
“对于剩下的那一大部分普通的契丹人,臣以为可以分散放在陇州、莆州、许州、商州一带,既方便控制,又可用来充实两京一线的人口。”
张柬之说完了自己的意见之后,李旦一击掌,兴奋的说道:
“没错!
阁老说的对,就算除去了能控弦之士和擅长手工之人,剩下的契丹人只怕也在七十万以上。
如果多的异族之人内迁,必须将他们分开安置才可避免他们生乱。
而安排在两京一线,既方便控制又可充实两京人口,真是一举两得啊!”
听到李旦同意自己的方案,张柬之笑道:
“哈哈哈,殿下谬赞了,能和陛下和太子殿下分忧,臣不胜荣幸啊!”
而此时的他俩都没注意到,太平公主此时正认真的盯着面前的舆图,不时的皱眉摇头。
看了好久之后,她才抬起头来,认真的说道:
“太子哥哥、阁老,对于普通契丹族人的安置,太平有不同意见,不知当讲不当讲!“
对于太平公主的话,两人脸上同时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不过很快,李旦就开口说道:
“太平有话自然当畅所欲言,我们本就是在讨论嘛!”
听到李旦这么说,太平公主认真的组织了一下语言之后,才说道:
“阁老,我们二人既然同时被母亲任命辅助太子哥哥监国,那太平就有话直说了!
阁老的意见是将契丹人安置在两京一线,确实如阁老所说,有一定的可取之处。
但是,这么做的弊端,我们也不能不考虑。”
“哦?有何弊端,还请公主殿下示下!”
“不敢!
太平只是以为,母亲虽然将安置契丹之事交给我们三人处置,但母亲的心中,必定已经有了合适的方案。
如果我们将这些人安置在两京一线的话,恐怕会与母亲的意见相背。”
“哦?公主殿下这么说,可有什么依据吗?”
张柬之说完之后,李旦也紧张的说道:
“是啊太平,你为什么这么说?
母亲是不是和你说什么了?”
看到两人紧张的样子,太平公主认真的说道:
“母亲并未对我有什么特殊的交待。
只是,太子哥哥,阁老,你们是否考虑过,自高祖以来,一直以长安为都城,洛阳为陪都。
但到了母亲这里,为何会以洛阳为都城,以长安为西京呢?”
太平公主这话一出口,李旦和张柬之两人不由的对看了一眼。
然后,张柬之出口说道:
“公主殿下,你指的是.......世家?”
对于两人小心奕奕的样子,太平公主并不以为意。
她直接了当的说道:
“阁老说的没错,定都洛阳确实有避开世家影响力的意思。
但是,这只是其中的原因之一。”
“哦?
难道还有别的原因?”
“是的,太子哥哥、阁老,你们来看,这是长安所在关中的舆图。
从这上面就能很明显的看出来,诺大的关中大平原为整个关中提供了足够的粮食。
只要守住这四个关口,外面哪怕是洪水涛天,关中之内也可自给自足。
因此,这里可以说是天定的龙兴之地。”
太平公主说到这里,两人都是不可思议的看向她。
但是,她就像是没有注意到两人的眼神一样,接着说道:
“但是,一旦帝国建立起来,走向兴盛了之后,关中的缺点就完全暴露了出来。”
“什么?
缺点?”
“对,缺点。
而且是一个几乎必然会出现,但是靠关中之地本身又无法解决的缺点。”
听到这里,李旦严肃的说道:
“太平,这话岂能随意乱说?
一旦传了出去,你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吗?”
“太平当然知道,但是,今天这里只有我们三人,不是吗?”
看到对着他调皮一笑的太平公主,李旦无奈了。
看了一眼张柬之之后,他无奈的说道:
“行吧,你接着说吧!“
“嗯!
这个缺点就是,关中太过于狭小,而且它的位置太过于偏僻。
以关中做为创业之地当然没有任何问题,甚至还有着先天的优势。
但是,一旦发展起来了之后,快速发展的人口,关中很快就会无法供养。
自太宗皇帝那个时候,每天关中遭遇灾害,百姓就纷纷就食于洛阳就是一个明证。
而到了太宗皇帝未期,已经不仅仅是灾年,就算是普通的年份,也需要大量的从外面向关中转运粮食。
而这些粮食从哪里来呢?”
“公主殿下是指江南?”
看了一眼张柬之,太平公主接着说道:
“阁老说的没错,就是江南。
太平翻阅过大量的史书,发现自汉朝未年开始,江南的粮食产量,就已经慢慢的开始超过了北方。
到了大隋之时,江南的粮食产量,更是远远超过了北方。
隋炀帝杨广为什么拼了命的要修建大运河,就是看中了江南的粮食!”
太平公主说到这里,李旦疑惑的说道:
“太平所说的这些,朕也研究过相关的记载,确实是这么回事儿。
可是,这也不能说明长安已经不再适应当做都城啊!
无论是走汉水,还是走洛阳转运,不都可以向关中运粮吗?”
“哥哥说的没错,确实是可以向关中运粮,而且这么多年,也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可是,哥哥你有没有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一国之都城,最重要的粮食却受制于他人的话,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情。”
“啊?这有什么危险的?
无论哪里的粮食,不都是我大周的粮食吗?”
“哥哥说的没错,大周强盛之时,天下的粮食就算转运艰难一些,但总能想办法运到京都。
但是,哥哥不妨设想一下。
如果哪一天,我们大周衰落了,比如就像汉未那样,朝廷疲敝,无力控制天下的时候,你觉得那些产粮之地的官员,还能甘心受朝廷的节制吗?”
听到太平公主这个假设,李旦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只怕又是诸侯并起,天下将再无宁日。
妹妹,那你认为这个问题该怎么办?”
听到李旦这么问,太平公主毫不犹豫的说出了两个字。
“迁都!”
“迁都?”
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之后,李旦恍然大悟的说道:
“你是说,母亲定都洛阳,而把长安定为西京,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对,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母亲之所以定都洛阳,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可是,为什么是洛阳呢?
既然你说江南的粮食产量已经远远超过了北方,为什么不直接迁都江南呢?”
听到李旦这么问,太平公主不由的笑了。
“太子哥哥忘了太平刚刚说到的关中的第二个缺点吗?
除了地方太小,粮食不够吃之外,关中还有第二个缺点,就是他的位置过于偏僻了些。
京都过于偏僻的话,山高路远之下,很多时候,等朝廷的旨意下达到地方,可能就已经事过境迁了。
这对于一个国家的运转,是非常不利的。
尤其是发生战争的时候,这个缺点几乎是致命的。
而江南虽然有足够多的粮食,但他同样过于偏僻了些。
如果我们真的把都城定在江南的话,一旦北方发生了战事,等我们完成了部署的时候,可能整个北方都已经沦陷了。
所以,江南不适合做为国都!”
“哦!
这下本宫明白了!
母亲之所以定都洛阳,就是因为整个河南府都是个大粮仓,本身就能养活无数人。
而且,洛阳还有运河可以直通江南。
沿着运河,可以把江南的粮食源源不断的运过来。
甚至,情急之下,洛阳还可以沿着黄河直接入海,走海路运输。
更重要的是,洛阳位于天下之中,无论哪里发生战事,都可以第一时间处置。”
听到李旦的话,太平公主不由的点了点头。
“没错,母亲之所以定都洛阳,就是这个原因!”
而他刚说完,李旦又问道:
“可是,洛阳就没有任何问题吗?”
听到李旦这么问,太平公主点了点头。
“洛阳当然有问题,而且是个很大的问题!”
“哦?
什么问题?”
“天下之中!”
“天下之中?
什么意思?
这不是洛阳的优点吗?
怎么又成了问题了?
哎呀,太平你都把本宫给搞糊涂了!”
看到李旦烦恼的样子,太平公主笑了一下,接着说道:
“正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天下之中是洛阳的优势,但在一定情况下,也会变成他的缺点。”
“哎呀,妹妹呀,你就不要给哥哥拽文了,快跟哥哥说说!”
“好好好,太子哥哥你不要着急嘛,太平这就经你解释。
其实原因很简单,就是洛阳无险可守。
做为天下之中,太平时期,都城在洛阳自然可以更方便的控制整个天下。
可是,一旦到了天下大乱之时,洛阳就成了四战之地。
无论是谁想要争夺天下,身在洛阳的政权,都是对方必须要拿下的对象。
你说这是不是个缺点呢?”
“呃,这样来说的话,洛阳还真算不上是个好地方啊!
难道就没有一个又方便控制天下,又有足够粮食的地方,来做为最合适的都城吗?”
听到李旦的抱怨,太平公主摇了摇头。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事情呢,我们也只能是择其善者而从之,择其不善者而改之罢了!”
“择其善者而从之,择其不善者而改之?
没错,还真是这样!
哦,我现在明白了!
母亲之所以定都洛阳,就是为了利用洛阳的长处。
但是,依然保留长安为西京,也是为了将来一旦发生力不从心之事的时候,我们可以退因关中。
到了那个时候,大不了我们把四个关全部封锁,然后呆在关中一边过自己的日子,一边关注天下的局势,等到合适的时机,再重新出山。”
“哈哈哈,太子哥哥说的没错,母亲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哦,这一下,本宫算是彻底明白了母亲的良苦用心。
只是,这跟阁老刚才的那个建议有什么关系吗?
为什么这样会背离了母亲的心意呢?”
李旦问出这句话之后,张柬之也说道:
“是啊,公主殿下。
刚才您的一番分析,真是让微臣大开眼界。
只是,为什么不能把契丹人安置在这个地方呢?”
看到两人再一次看向了自己,太平公主不慌不忙的说道:
“将他们安置在这个地方,有三个不好!
第一个不好,是这样会进一步壮大西京那些世家的势力,以世家的能耐,如果往那里安置几十万人的话,估计用不了几十年,这几十万人,就会再次成为他们的禁脔。
第二个不好,在于两京之地,乃是我大周最繁华之地,大周的百姓尚无法全部在些安居,凭什么便宜了这些战败归附之人?
第三个不好,则是因为两京之地突然增加了几十万人口,会增加朝廷的供养压力,如此以来,就必然要从江南调动更多的粮食。
突然之间多了几十万人的粮食,朝廷必然要与江南妥协一些条件。
母后亲征,取得了如此巨大的胜利,本是举国欢庆的喜事。
要是为了办成这个喜事,还要与江南进行妥协,未免美中不足了一些。”
听完太平公主条理分明的三条意见,张柬之心悦诚服的向她揖了一礼。
“公主一番分析,使臣顿时茅塞顿开。
如果不是公主的话,微臣几乎犯下了大错,微臣谢过公主提醒之恩。”
看到张柬之向自己行礼,她赶紧上前一步将对方扶起来。
“阁老真是折煞太平了,快快请起!”
站起身之后,张柬之便接着说道:
“既然公主能有如此高论,想必心中已有了安置契丹人的合适地方,不知公主准备将他们安置在哪里?”
听到张柬之这么问,太平公主在舆图之上点了三个地方。
“太平认为,将他们安置在寿州、鄂州、荆州这几个地方,阁老觉得怎么样?”
认真看完了太平公主点到了的几个地方之后,张柬之突然之间就哈哈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妙,实在是妙啊!
好,这几个地方好!
公主的智慧真是如皓月当空一般让人仰望啊!”
张柬之这一番夸奖,直接把她弄了个大红脸,还不等她谦虚,李旦在一边就急不可耐的问道:
“阁老,太平,你们俩在打什么哑迷呢?
本宫怎么就看不懂呢?
这几个地方,有什么特殊的吗?
为什么要把他们安置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