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电校门外。
江辰一行四人,脚下还摆着几口袋的摄像装备,跟来收纸壳箱似的。
为首的江辰家不在京城,“哥几个,你们谁知道附近哪里有便宜的地下室,咱们这道具得找地方保管起来。”
“保管啥啊,都是些破烂。”
摄像胖子不屑一顾。
举手的是剪辑眼镜男,“我亲戚家有个车库,不过已经空置很久了,要不然放那?”
几人费了好大力气才搬置过去。
黄昏5点的夕阳从血红的苍穹间射下,穿过灰头土脸却难掩笑意的大家,照在那些拍摄道具上,照在唯一一架保存完好的摄像机上。
搓了把脸,疲惫刻印在脸上,江辰的影子在夕阳中被拉得很长。
“咱们《我是证人》剧组今天就算正式成立了,找個地方喝一杯?”
“老大你居然还有钱?”
“没有,我以为你们有。”
大家加一起也只是凑出200多块钱,胖子苦着一张脸。
“老大,就那5000块钱够干什么的?要不然还是找同学当演员吧,说不定还能便宜点。”
“你以为他们瞧得上咱们几个穷学生?没有资历没有作品,届时不狮子大开口就不错了。”眼镜男答道。
江辰却昂首挺胸,目光坚定,言语中也充满了未知的自信。
“演员不急,现在阻碍咱们的是资金方面问题。胖子说的对,这5000块钱肯定不够,你们都有什么主意没有?”
胖子和眼镜面面相窥,他们俩虽然也是京城户口,可父母就是普通上班族,没什么钱。
两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挪放到老何身上。
“老何,给个态度啊。”
“屁态度,不知道我和老头子闹翻了吗?”花钱大手大脚的老何,一翻兜,属他兜里最干净。
“胖子,借点钱花花。”
打掉他伸过来得手,胖子满眼鄙夷。
“这可是咱们的启动资金,你花了,咱们拍什么?”
“你懂个屁,这钱就是用来投资地。王老师投资老大,老大再把这个钱投资在我们身上,我们身心就愉快了,手脚更加麻利,加倍努力工作,反过来为老大创造更大的价值!”
江辰很欣慰啊~
不愧跟了他三年之久的弟兄,这也算是学有所成了,在社会上饿不死了。
招来一辆出租车,江辰打开副驾驶车门,对师傅说去北电附近小吃街。
胖子三人也跟着挤在后座。
江辰享受这难得清静,摇下车窗,吹着夜的凉风。
等红绿灯时,司机停下车,双手搭在方向盘上。
百无聊赖之际,电话响起,小女孩声音很大。
“爸爸,你几点回来呀,我睡了一觉起来,妈妈叫我问一下你几点回来。”
“爸爸马上就回去了呀,30分钟就到家,你赶紧睡觉,明天我拿钱给你去补习班。”
电话挂断,司机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电话弄得有点尴尬,于是扭头向江辰尴尬地笑了一下,说:“我女儿,12岁。”
江辰回以微笑。
绿灯亮起,挂一档,车辆再次跑起来。
在江辰打量中,这位司机大哥四十来岁,上身穿一件常年不换的灰色T恤。
寸头,微胖,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
瞥了眼出租车公司统一订做的名牌。
“邵师傅,我是北电导演系学生,目前正计划筹拍一部电影,可以借用你几分钟时间采访一下你吗?”
“可以。”
“邵师傅,你觉得什么是生活?”
也许是因为刚才的对话,缓解了彼此之间的生疏感,邵师傅缓缓说了句:“我以前不喜欢开车的,这就是生活。”
车内再度恢复平静。
邵师傅摇了摇头,无奈笑了一下,仿佛在嘲笑自己没有太多本事。
烟蒂将热量传递给指尖,江辰吃痛丢下烟头,回望这位暮气沉沉的司机。
“邵大哥,那你最遗憾的一件事是什么?”
“……”
“换句话说,邵大哥你当初来这座城市时的梦想是什么?”
“…我想出人头地。”
“那你的梦想实现了吗?”
没有等到他的回答,江辰平视窗外这座城市,在胖子等人崇拜的目光中继续他的忽悠……不,共情。
“这座城市太大了,大到每个人都只是沧海一粟。”
“而我就像当初刚来到这座城市的邵大哥一样,都是乡下的孩子,来大城市书写自己的未来。”
“为了这个目的,我顶着别人看土豹子的目光,叼着馒头喝凉水,努力学习拍电影,企图在这座城市里拥有自己的一片天地。”
“可事实很残酷,这座城市太冷漠了,这里根本不相信眼泪。”
“很多同学开着豪车住着别墅,身边从不缺少美女,他们的起点就是我终极一生也抵达不到的终点!”
江辰目光扫向窗外,应景的是一辆辆豪车从出租车后方超车。
动感的音乐震撼了这一车人的心灵,他的眼神黯淡无光。
“如今等在我面前的只有一条路,毕业,然后回家种地。”
“但我不甘心啊!”
“我才20多岁,我也是有梦想的!”
江辰压抑的表述下,强烈的情感反而更容易引起共鸣。
“我不想临死的时候,因虚度年华而悔恨,因碌碌无为而羞愧。”
“这是我人生中最后一次尝试,我要证明给所有人看,即使是莪们这样的人也是有梦想的!”
“可在很多人眼里,我已经疯了…不,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底地疯子。”
在行驶过程中的邵师傅目不斜视。
可他耳朵里地动山摇,眼前出现了一团火光,像小时候火炕旁边烧起来的干柴,又烈、又浓、又暖。
将他这常年风吹雨淋的烂木头都点燃了!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我正在拍摄一部电影,目前还缺少很多…”
“……”
“邵大哥你别误会,我不是向你要投资,只是这部戏里需要一辆出租车作为道具。”
“……”
到地方了,邵师傅把车门打开,“我就不收你们钱了,当作是我为你的梦想投资。”
江辰感动坏了,紧拉着他的手不松。
“邵大哥,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贵人,你必须留下联系方式,将来我发达了好去报答你!”
“…咱别扯那些没用的了,我不可能相信一个连导演证都拿不出来的年轻人几句话,就把我吃饭的家伙借给你拍戏。”邵师傅不留情面地推开他。
“那如果我拿的出来呢?”
“等你拿得出来再说。”
在江辰不舍的目光中,邵师傅驾驶的车辆绝尘而去。
“老大,别当望夫石了,快来吃饭。”老何把他推到北电附近一家烧烤店里。
“老板,大腰子来十串,韭菜十串…”
“老何,你肾虚啊?!”
“你才虚呢,我这不是为老大壮壮胆子嘛。”老何瞅瞅他们,“你们不会还不知道吧?”
几人摇摇头,“知道什么?”
灌下一大口啤酒,老何长舒一口气,指着隔壁小区。
“王老师就住这儿,你们说…老大白天借着王老师名气把仓库搬空了,如今晚上还搁王老师家对面吃烧烤,王老师会不会认为老大是在挑衅他的威严?”
四目相对,江辰一手抓着一串跳起来。
“你不早说?”
“我以为老大你知道。”
“跑!”
烧烤店老板蹭的窜出来。
好小子,敢吃霸王餐?也不打听打听,这条街上谁是爹!
然而,江辰还没走两步呢,迎面就撞上了黑着脸下班的王老师。
“江辰,你跑什么?我有件事情要跟你谈谈。”
前有狼,后有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