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西斜。
云琅道院,新入院道徒日常早课所在讲经道场。
一阵凉风涤过,消去了道场各角习武练艺的道徒们身上燥热,也将布告栏上贴得不太牢靠的一张张通告文书,吹得猎猎作响。
张贴了新榜文的道院弟子刚刚离去,几名在此锻炼的道徒,便围了过来。
道院之中,不时有些钻研丹、器之道,需求助手的道师借此张榜,招取道徒差遣。
为此院内部分道徒,或是为了获取一些银钱,或是想与道师搭上关系,每当新的榜文张贴出来,便会来此查看消息。
“咦?”
人群中,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大致看了看布告栏上的新榜文,便转头看向身旁同伴。
“淑娴,这告示上的犯案道徒王恒,难道是通过你家关系入得道院的那个?我记得他好像也是叫这个名字吧?”
听到姐妹的询问,季淑娴怔了怔。
仔细看了眼榜上公告,并不十分确定。
有些迟疑道:“应该不是吧,王恒哥哥为人忠厚,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情来。”
高挑女子不太认同:“这可未必,道院就这么大点的地方,哪里有这么多同名同姓的,更何况你也有段时间没见过他了,如何好凭空判断这人就不是他?”
“你姐姐不是正好回道院办些事情么,我觉得你该把这消息与她说说。与外道妖教之人往来,可不是什么小事。虽然这公告上说此人只是因一时贪念,为妖教之人所惑,仅与彼辈有过一些钱财往来,并未犯上大罪。可毕竟牵扯妖教,此人又是通过你家门路进来的,若是他日后还不悔改,或者此事还有内情,不定就要牵扯到你家。”
季淑娴一时沉默。
高挑女子又劝道:“我其实早就说过那王恒不是值得来往的人,他出身落魄,一朝得势,闹出祸事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这种人我太了解,我邻家便有一個长辈,便是如此。身份卑微的时候,老实憨厚,看不出半点不好的地方,等有了一定身份,贪狂本性就暴露了。”
“别的不说,上一次我和你去州城玩耍,他竟然当面便叫你不要和我往来。他一个蒙受你家恩荫才得以进入道院学习的人,才得了道徒身份多久?就敢对你的事情指指点点,狂妄本性可以说显露无疑。”
季淑娴有些犹豫,王家与季家乃是世交。
虽说王家近些年来落魄,季家则是势头正盛,两家人也没因为这点变化少了往来。
王恒能入道院学法,正是王家长辈托了季家的关系。
也是为此,年纪与王恒相差不大的季淑娴,小时候和王恒算是一起长大,不说青梅竹马,关系也比较亲近。
她并不太愿意相信王恒那样的人,会是这告示上所说的犯案道徒。
“我去找王恒哥哥问问……”
高挑女子拦阻道:“你去问他有什么用,他在道院生活许多花费,都是你家里出的资源。他真要是做了这事儿,为了不失去这份供奉,难道还会主动在你面前承认?”
“此事若真,牵扯这般大事,也不是你该去处理的。”
季淑娴停住了脚步。
她不得不承认姐妹所言道理。
即便她和王恒再亲近,涉及这种有可能影响家族的事情,她怎么也该先和家里人说上一声。
……
“季氏……我还道前身虽是蒙长辈找了季氏门路,方才入的道院,但平日修行所需,应该是自身家族供给,又或者自己赚来,没想到竟然也是季氏提供,这倒是有些麻烦了。”
昏黄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寮舍内平整的地板上。
出狱后觅地简单清洗一番,回到住处换上洁净道袍的王恒,用巾帕擦了擦湿润的头发,面上却见沉吟。
若是出狱之后再无麻烦,王恒倒是不必在意这件事情,可如今却不得不多想。
他近期内许多计划,对于银货需求都不小。
若是季氏因为他身上之罪,断了供给,短时间内,他也不好联系家族提供,很多事情就不好办了。
‘可惜为了请动贺吉帮忙向陈阳传信,前身这两三年来积蓄下的银钱,都给了他,否则如今倒也不必苦恼。’
王恒有些无奈。
他的道师贺吉,就因为前身不通人事,一年时间都没传授前身正经吐纳法门,自然是个贪财之人。
此番为联系上陈阳,王恒回山之际,便请那巡夜道徒找来了贺吉相见,将身上宝钞都与了对方,方才得其相助,达成了目的。
对方拿了银钱,又顾忌他能和陈阳搭上关系,倒是好生把事情办了妥当。
但也照样将王恒身上财物收空。
当然,即便没有此事,前身储蓄也不足计划差用。
一方面,他于明气境的修行,需要足够精气补充。道院虽不少了道徒吃穿,但都是寻常米谷食蔬,勉强够人维持精神体魄,却不足以炼精化气之用。
另一方面,判罪文书下来后,他已经没了从道院之中学来种灵法门的可能,短时间内,唯有使钱购买,才有获取可能。
最关键的是。
寻常道徒在道院修行的期限,是三年半。
时间一到,不管是否种灵有成,都得离山任事。
前身入山三年有余,正是差不多要到外放州县当差的时候了。
他此番狠狠得罪了裴绍云,即便搭上了陈阳门路,也必须在短期内掌握足够钱财,提升实力,才有面对后续麻烦的底气。
‘我此番已将裴绍云得罪死,自然不可能找他拆借。杜云庭今次受我拿捏,事情了结后,表面看上去与我还算和气,实际不管后续愿否转投陈阳,眼下只怕也恨不得我早些消失,更不可能相助,至于陈阳……’
他都还没回报陈阳的‘帮助’,转眼就想要从对方借取钱财。
别说陈阳不是傻子,就算真傻,也不会这么无私。
说到底,他眼下没有什么利益能与对方交换。
想到这里,王恒不由一叹。
眼下困局,算来还是由于前身太过不懂人情世故。
否则王恒如今不至于选择这么少。
好在季氏远在登阳府,即便院内季氏弟子得了消息,传信回家,一时半会儿对他的安排也难有结果。
在此之前,他应当还有机会从季氏手中拆借一二。
如此或有几分不好,到底也是无奈选择。
‘先不想这些了,这些事情,明日考虑不迟,当务之急,倒是我身上变化,或许影响修行,须早作梳理……’
王恒将一应烦扰压下,心思回落到了这具身躯之上。
在禁牢关押的这几日,他没少钻研此身修行功果。
却发现,自己如今体内,蕴藏了一些前身记忆之中并不存在的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