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柔和的雅间内,气味清雅的熏香自角落里的香炉中袅袅飘散。
厢中气氛,却见微沉。
感受着两道带有审视意味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王恒举起茶杯,轻抿一口,打破了沉闷:“此事有些麻烦。”
“哈!”全安一声冷笑。
林温瞥了全安一眼,示意对方不要说话,转对王恒淡声笑道:“王兄,有些话,还是得琢磨过了再说为好。”
“不然就算我不愿与王兄为难,公子那边,也不好交代。”
“林兄误会了。”王恒放下茶杯,笑笑道:“我说的麻烦,并非是我自己,而是杜兄。”
“我自出狱以来,行动自由,也不需看谁眼色,林兄相邀,立时便可下山来此。”
“杜兄到底不同。”
“他为人谨慎,即便我与他说明了利害,传了消息,他也有心改投门户,眼下只怕也不便行动。我所言麻烦之处,便是杜兄若不想被裴绍云怀疑,一时半会儿只怕不好赶到此地罢了。”
林温眉心微凝。
他倒也不难理解王恒意思。
裴绍云才栽了个跟头,杜云庭是他心腹,这段时间,要想私下有所行动,的确不太方便。
不过,他今日费了功夫在此等候王恒半日,可不是想听这些话。
他略做沉吟,摇头道:“你我离山受差之日相去已是不远,凭裴绍云家世,今番案情了结,他所得差任,只怕院内便要有个定论,届时杜云庭即便有心投效,又有何用?”
“王兄,你若只这几句话,我却不好同公子交代。”
说着,林温目视王恒,眸中能见淡漠。
一旁全安,健硕身躯更是微挺,冷色上眉。
王恒正色道:“此事我自然明白,阳公子身份非凡,非我所能轻慢。而我已入过禁牢一遭,更不愿再遭此囹圄之劫。”
“此番来见,也是怕阳公子生了误会,特来解释一二。”
“真是如此么?怕不是某些人自恃心计,为借公子之名解脱厄难,糊弄之言。”全安一旁冷声。
王恒眉头微挑,平静看着林温道:“半個月,还请林兄回去同阳公子解释解释,予我半个月时间,我能办妥一切,届时若是不成,不必林兄再来见我,王恒也会给阳公子一个妥善交代。”
见林温不语,又道:“距离山外任时间,尚有两月,两月之内,便是裴绍云差职有了定论,也有转圜之机。”
“十日。”
林温冷眼看他:“十日之内,此事须得有个结果。”
王恒默然。
半晌,点了点头:“可。”
林温起身,淡声道:“我还有些事情处理,便不多陪了,一会儿尚有餐食送上,便由全师弟陪王兄吃用吧。不论日后王兄人去何处,多与全师弟亲近亲近,也没坏处。”
话毕。
不等王恒回应,便自离开了雅间。
只留下王恒与全安二人,对坐相视。
……
云琅道院,凉风拂过道徒寮舍外的长廊。
杜云庭扶着长廊立柱,失神的看着庭中一株随着秋日将临,颜色已渐泛黄的槐木,心绪也如那树上随风窸窣飘荡的树叶,难以平静。
他如今所在,是裴绍云寮舍门外。
与往日来此便会同裴绍云在屋内议事,无暇观赏庭中环境不同。
屋内与裴绍云谈话的人,换了一位。
而他,却不得不奉裴绍云之命,在这里等候。
‘或许我当时该仔细问问,王恒何时会去玉华楼。’
杜云庭有些后悔。
当日在禁牢之中,竟因一时迟疑,没有细问王恒计较。
因为此时的情况。
一如当时王恒所言,也如他自己所想。
裴绍云已然对他起了疑心,甚至凭他对裴绍云的了解,甚至除掉他的念头,也未必没有。
或许只是因为外任在即,又或者是他接触的事情太多,让裴绍云一时不好处置。
不管怎么说,他在裴绍云这里,路已经走到了头。
而王恒之案,陈阳竟未出手阻挠,已然证明了王恒与对方是有一些关系。
他当时要是答应下来转投过去,眼下想必就有了更多选择。
他还想到了自己在揭仙岭袭杀王恒的事情。
陈阳招揽自己,无非就是为了对付裴绍云。
若他投靠过去,凭借自己在对付裴绍云时可以起到的关键用处,兴许只要稍提一提,便是王恒这个对他来说是隐患的存在,也能借力解决。
可惜如今耽误了机会,只能再找时机。
如果只是这样,他还不至于太过心乱。
但眼下,他却遇上了不小麻烦,兴许已经没了机会再同王恒传递信息。
“云庭,进来!”
裴绍云声音自寮舍内传出。
杜云庭心绪一沉,不敢怠慢,走了回去。
刚入屋内,便听到了一句让他心情更为阴沉的话。
“你去院中告一个月的假,处理好后便随忠伯下山,听他安排,帮我做些事情……”
……
玉华楼,灵清小筑。
朦胧水雾之中,王恒赤着上身,躺靠在汤池青玉壁沿上,双目微闭,面露思索。
好一会儿,方才睁开双眼。
‘十天……’
‘仅是安排杜云庭与林温搭上线,转投过来,倒是不难。可我费心拖延时间,所虑却非这点,这点功夫,只怕不足以供我腾挪。’
他此前为了摆脱囹圄之劫,费心同陈阳一方搭上关系,提出了帮忙招揽杜云庭这个条件。
对于杜云庭是否会转投过来,凭着对此人与裴绍云的了解,他很有把握。
可因为某些顾虑,却并不想立即促成此事。
原因还在揭仙岭。
他很清楚,以杜云庭的性格,若是转投过来,绝对要找机会顺手解决掉他这个与对方结下过‘生死之仇’的隐患。
正是为此,王恒出狱之日,只与杜云庭提到了陈阳招揽之事,也说了玉华楼这个地点,却并未说明时间。
至于目的,是为了拖延。
因为他必须掌握了种灵有成的机会,才好面对杜云庭投靠陈阳之后可能发生的危机。
说到底。
种灵未成的他,价值尚且不足以让陈阳给他提供种灵法门。
也不足以在杜云庭投靠过来,向陈阳提出某些针对他的要求时,让对方选择保全。
唯有种灵有成,或者至少有突破灵应,成为真正修士可能的一定表现,才有足够的价值能让陈阳重视。
毕竟从道院之中走出的道徒不止千百,其中能成为灵应修士的,说到底也不过百中之一。
身份一旦蜕变,境遇便是不同。
只可惜他如今一番布置,勉力创造出的操作空间,却太过狭窄。
‘为今之计,也只能继续一搏了,闯过去便有真正未来可求,如是不成……’
王恒眉心微凝。
没有就此继续深想。
转念,琢磨起了具体计划。
‘季氏门路已不可走,前身微薄人脉,更不足为凭……’
想到这里。
王恒脑中闪过了同他做过几日狱友的那名邋遢道人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