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无大事,只是公子司职已定,唤你回山听用罢了。”
日头正盛,天光刺目。
云州城郊,一处庄户别院中。
杜云庭听着裴忠的回答,虽是个好消息,但回忆方才下人来禀之时,落在自己身上那有些异常的目光,心里却莫名有些不太安稳。
在这处别院,他已经待了两天了。
云州城内暂留五日,没等到王恒应约来见。
后被裴忠带来此处别院,又自琢磨两天,也让他心中原本还想着通过王恒门路,转投陈阳的心思渐渐藏了起来。
这些天他虽被裴绍云暗暗拘禁,待遇上却没有差了半分。
裴氏下人,一如往昔,对他还是那么尊重。
‘我虽办砸了事情,到底是公子心腹,公子手下许多事情,往日也都是我来经手,等公子冷静下来,自然知道我的重要,不会如同对待王恒那般,轻易放弃于我。’
这是他之前的想法。
而如今裴府下人带来的消息,也似乎佐证了他的推断。
裴绍云司职一定,便再次启用自己,显然就是觉得少不了他。
‘王恒言语惑人,险些上了他的恶当。’
杜云庭心下微松,回忆起了同王恒的接触来。
同时有些庆幸,在云州城等候的那五日,王恒没有应约前来。不然他如今只怕已经投身陈阳门下,专门负责对付裴绍云的麻烦事了。
他倒是不觉得以自己的本事,到了陈阳手下会没有地位。
事实上,他认为自己若是转头陈阳,只凭对付裴绍云之事上能够起到的关键,便足以让陈阳重视。
甚至借此说动陈阳,放弃王恒,从而解决王恒这个对自己来说属于死仇的隐患,估摸也不困难。
这原本也就是他的计划。
只是背上背主之徒的名声,日后还要死死得罪裴氏,到底不是什么好选择。
“公子司职,这么快就安排妥当了?陈阳那边,没有继续针对?”
裴忠答复的消息,没什么不对,但为了心中安稳,杜云庭还是问了句。
裴忠笑笑道:“你可记得王恒?”
“怎么?”杜云庭意外看他。
“此子不知通过什么门路,搭上了陈阳的门路,公子借机反施一计,却叫陈阳同神火教之事有了牵扯,如今已是自顾不暇,哪里还有能耐算计公子?”
杜云庭惊讶:“还有这等事?”
“公子手段或许浅薄了些,但我裴氏却不缺查缺补漏的能人。”裴忠淡淡道。
也是。
杜云庭点了点头。
裴氏世家豪族之身,倘使裴绍云真厚下脸来,请托家族帮忙,牵制陈阳一二,还是不难的。
转又有些庆幸,还好自己没有立时反叛。
这时。
院外忽见一别院下人举着上盛酒壶的托盘,来到了裴忠身旁。
裴忠取下酒壶,一面与杜云庭倒酒,一面道:“公子脾性,你也清楚,他生于大族之中,自幼见多了豪族之间的人事倾轧,免不了就有些多疑之性。此番将你安置于此,并非针对,只是事涉未来,不好怠慢而已。”
“以公子性格,倘是真对哪個底下人不满,早就安排处理掉了,也不会容得人活。”
“此番招你回去,便是重新启用之意。”
“当然,你此次回去之后,肯定是比不得以往重用了,能否在公子面前恢复地位,只看你自己本事。我希望你心中不要对公子有怨,到了渠阴任事之后,还是好生辅佐为好。我裴氏家大业大,公子身份也高,总不会少了你的前程。”
“我明白。”杜云庭完全放松下来。
裴忠的话,虽然遮掩不掉那股大族子弟对底下人的轻慢。
但越是如此,却越让他觉着安心。
他举起酒杯,一口饮尽,承诺道:“此番是我办事不力,方才惹得公子不信,实是我自己能力不足,怪不得公子。等回去之后,我定……呃!”
话未说完。
杜云庭面色骤然大变,脸上原本松缓神情,不知何时已然多了几分痛苦。
牙关紧咬,脖颈青筋暴涨,脸色涨红中带着几抹惨白,仿佛突然遭受到了剧烈苦痛一般。
噗通!
他滚到在地,捂颈按腹,痛苦蜷缩。
“你……!”
赤红双目,恨恨盯着站起身来的裴忠,只从牙缝挤出一个字来,便因身体疼痛,再出不得声音。
裴忠漠然看着杜云庭在地上扭曲挣扎,一言不发。
直至他口中吐出一捧血雾,死不瞑目模样,没了气息,方才大手一挥:“来人,整理一下仪容,装上马车,马上出发随我前往云琅道院。”
“公子那边,耽误不得。”
“是!”
话落音。
几个早已候着的别院下人,快步走入院中,将杜云庭尸体带了下去。
……
“好一个王恒!”
“倒是我小瞧他了。”
云琅道院,道徒寮舍。
陈阳静静坐在书案前,眸光微凝。
林温惭愧低头:“此事,是我失察,前些时日我遣全安监视此子,便察觉他行事有些古怪。当时全安还猜测他是否在行破境准备,但我当时并未在意。现在想来,多半还真如全安所推断。”
“如今因我处事不当,惹出这般变故来,坏了公子筹谋,还请公子责罚。”
陈阳摇了摇头,平静道:“如此变故,便是我来处理,都未必能料想到,又如何能怪林兄?”
“何况我早前说过,此番筹谋,成与不成,于你我也无什么损失。反而是林兄白白辛苦,有此变故,渠阴巡使之职,怕是不好入手了,实是我愧对林兄。”
“公子!”林温有些触动。
倘若没有对比也还罢了,裴绍云对待王恒、杜云庭的例子在前,陈阳如今态度,实在难得。
“牵扯神火教舵主,此事你我已经不好再插手了,静看便是。”
陈阳沉吟道:“王恒此人,智计不浅,虽说此番显露峥嵘,更多是因我与裴绍云轻视,但能把握机会,且有胆量袭杀李月渺,犯险夺功,怎么也算得上一个人物了。”
“他秉性如此,此番斩妖人回山,人前显圣,必然也有准备,不怕他人夺功。今道院之中,道徒外任司职,较好的便是渠阴道司差位。”
“如无意外,渠阴道司几个要职,必有一个会落在他的手上。”
“倘真如此,日后说不定还有合作之时,没必要学裴绍云,再去自寻麻烦。”
林温诧然道:“公子,全安如今尚且不见消息,只怕已经死于他手,他明知全安乃是公子的人,还敢如此,这般不敬……”
陈阳罢了罢手:“莪与裴绍云、王恒之间,便好似军阵对垒。”
“至于全安……我若算作将领,他便是士卒。两军交战,将领运筹,寻求胜果,士卒用命,博取功名。成事则矣,不成付出些代价,本也应当,有何不能接受?”
“无非求仁得仁。”
“传我之令,叫族中派些人手,安顿好全安家小也便是了。”
“是!”林温躬身一拜。
如此人主,岂非正是他心中所欲见。
……
与此同时。
宗法殿中,却也正见‘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