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了?李氏之人,动作这般快?莫非就已收治了王恒?”
府司衙门,楚溟峰看着带来消息的老者,有些诧异。
“不知,但王恒一行,还带了不少首级,就不知是飞马寨贼匪首级,还是护持他赴任的云州道兵首级了。”
楚溟峰沉吟道:“李登楼年纪虽轻,手段浅薄,但有李族老人协佐,想来不至于对付一个寒门小吏,都会失手。而王恒此子,道院出身,不会不知道世家厉害,倘真杀了飞马贼,只怕也不敢携带首级入城,那却要得罪死李氏。”
“如无意外,入城一行人中,王恒左右护持,应当就是飞马寨贼匪所扮了。”
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这李登楼,好歹也是李氏嫡脉培养,似乎还是专门教来处理李氏族中事务运转的,办事怎么如此粗糙?”
“到底只是府县之地的小族,后辈培养之上,底蕴未免欠缺。”
“那王恒出身再差,也是朝廷官吏之身,李氏子遣了几个匪类,也敢这般大摇大摆的押入城来,视府司衙门如无物,真当自家在阴山可以称王称霸了。”
老者恭敬问道:“东翁,若是如此,未免此子真被李氏威吓收服,亦或吞了什么符丹,受彼辈控制,可要直接派人出面迎入府司?”
“这倒是不必担心,等他入了府司,明白谁才能在阴山之地护他全善之后,自然知道该向谁投效。”
“至于控制,李氏手段如何,我再清楚不过,处理也不算麻烦。”
楚溟峰道:“不过李氏子行事敢如此张狂,可见其族之心,也该给些教训了,不然日后说不得还真要得寸进尺,与我平添麻烦。”
“这样,你亲自出面,将王恒带回衙门,顺带给李氏之人做些提醒,让他们莫要忘了,这阴山之地,是谁为主。”
“是!”
……
“这李登楼,真也肆意妄为,听说此番他所遣之匪类,裹挟那渠阴道正入城,还带上了随行道兵首级?莫不是真不把府司放在眼里不成?”
“倒也未必,李氏之人,行事当不至于如此粗糙。说不好那道正随行还是云州道兵呢。兴许是此人真有本事,杀了李氏所遣匪类,方才携首级入城。否则真要是李氏手下裹挟,如此大摇大摆,未免得罪府令太过。”
“这话便是说笑了,那王恒寒门出身,年不过双十,能有多少依仗?道兵之流,更是小卒而已,也算不得什么凭依。李氏或许狂妄,手下却非没有能人,焉能弄出这等岔子?飞马寨匪类,单论凶恶,在阴山绿林之中,名头也算不小。既然出手,断不会有失手可能。”
“也许吧,不过同我等也无甚牵扯,无非一寒门官吏罢了,渠阴之地,各处利好也多为李氏所占,任他是什么道正、道丞,也不能与你我带来什么好处,只当看個热闹便是。”
“说的也是,与其琢磨这些,还不如想想陆鼎那弟子。前番渠阴变故,韩家子背弃我等世家之利益,将消息直接送到了玄坛监众官面上,害得我等损失不知多少。如今陆鼎弟子倘是为调查此事而来,才是麻烦。”
“除非陆鼎亲至,不然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能有多少本事?无妨,且先看其人具体,再论不迟……”
……
府城暗潮涌动,天地亦是一片昏沉。
沉云蔽日。
灰暗的天幕下,不时有一缕缕金芒,穿破重云,映照在阴山府城灰白高大的城墙上,隐隐将城内城外分割成两个世界。
相较城外混乱,阴山府城之内,却见繁华。
鳞次栉比的各式建筑之间,街道交错纵横,一个个衣着各异的百姓,于其间穿行。
商铺酒楼,茶肆食摊,目不暇接。
王恒与一众玉琅营道兵自东门而入,所见正一闹市。
街面上来往络绎,两旁客店摊贩叫卖声嘈杂,虽因一行人行装气势,惹得行人退避,景象仍旧不失热闹烟火。
眼见临近道正司衙门。
衙外街市一角,却见一高立法台。
台上,一名身着灰白道袍的半百老道,老神在在,口中念念有词,正自讲经布告。
“尔之善民,灵符未就,元瞳不生,弗能辨邪明恶也……”
“尊神敬鬼,当取祠正迎明之灵宇;诵文习经,合修奉圣朝仙之宝诰……”
高台四下,偶见行人停步,却不见几个被经文吸引。
来去匆匆。
“怪不得云州之地,近些年来外道妖教祸乱愈发多了。”
有道兵牵马四顾,冷声道:“有司官吏无视城外流民艰苦,不思改善民生,只在这里做些宣经讲义的表面功夫,甚至这功夫,都不乐得出城去做。”
“我若是城外那些流民,倘使有妖教之人招揽,随便许诺一些米粮,也不会再将什么朝廷法度放在心中。”
“慎言!此地非玉琅山,莫要给恒爷招惹麻烦!”队将刘大虎呵斥一声,转看王恒:“恒爷,府司就在前头了。如今也不见本地衙役来接,我等牵马过市,却不方便,可需小的派人先去通禀一声?”
王恒正看着那讲经老道。
地方有司衙门之中,典房之属,都设有布告文吏一职。
专门负责宣讲经法,粘贴朝廷公告等诸多告民差事。
这老道显然便是阴山府道正司布告文吏之一。
口中所诵念经文,乃是朝廷颁布的《渡世劝民奉道归善法严经》。
此经旨在劝百姓奉道向善,莫要为外道妖教所惑。
几百年前便已传布天下有司。
属于老生常谈之论。
云州城中,不时便有布告文吏讲经,王恒还曾听过。
但云州城左近,百姓生活还算安平,便见道人讲经之事,也不至有什么触动。
如今在这阴山府中再见,对比城外景象,未免就有些讽刺了。
摇了摇头,王恒回应刘大虎:“通禀不必,直接寻上门去便可。”
“府司衙门,未必是没有遣人来接,或许只是个中官吏,别有心思罢了。”
李氏行事如此粗暴,王恒不觉得府司衙门这些上官,没有半分所得。
倘若他本事不济,眼下身侧护持,便不是玉琅道兵,而该是扮作赴任随行护卫的飞马寨匪类了。
倘若如此。
在此地官员看来,他自然要先见过李氏之人,才会‘得空’,去往府司交递告身。
“是。”刘大虎点头。
一行人遂穿过街市,转眼来到了府司衙门之前。
与此同时。
街角处,李登楼携老仆下人,匆匆走出,沉面正望。
府衙所在街市左近楼坊之中,亦见不少人物,或是有心,或是无意,侧目观来。
“府司衙门重地,闲人莫闯!”
“你等何人,来此何事?!”
把门衙役见王恒一行走近,携刀带剑,随行马匹还挂有首级,不由一声喝问。
“渠阴道正司新任道正王恒,奉命赴任渠阴,来此拜见府令!”
王恒上前一步。
“渠阴道正?”
众衙役面面相觑,一指王恒等人随行马匹之上所挂首级,又喝问道:“既是新官赴任,缘何携这诸多首级?”
王恒四下一扫,感受落在身上诸多视线,朗声道:“此飞马寨贼匪之首级也!王某赴任途中偶遇,遂持剑斩之,烦请通禀府司上官,自有明鉴!”
什么?!
此话一出,四下瞩目之人,尽皆微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