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沉云,湿雾弥漫。
云水村,平阳江。
轰隆!
一声雷响,雨滴急落。
大江四野,顷刻茫茫。
唧!
一只黑羽红嘴的鸟儿,自天际而落,划过雨帘,被雨水打湿了羽翼后,却穿透水雾,朝江面跌落。
忽的!
唰!
白雾之中,一只竹篙如灵蛇探出。
不偏不倚,将那鸟儿稳稳托在了篙尖之上。
下一刻。
篙身一颤,微微一挑,又见那鸟儿划过一道美好弧度,落在了一只大手之中。
定睛看去,只见大手主人,却是一名头戴斗笠的蓑衣客。
蓑衣客端坐于乌篷小舟之上。
其人一手捉着鸟儿,一手托着竹篙。
身旁还见一根鱼竿安置。
任由大雨滂沱,水波荡漾,船身摇晃,也依旧稳稳坐定。
一抬头。
才自露出斗笠之下半张面庞,分明半百老者模样。
老者须发花白,面容干瘦,满脸皱纹,眸中却不见老年人的半分浑浊,十分清明。
蓑衣之下,是一身简朴文服。
江面朦胧雾气,如梦似幻。
看着手中禽鸟,老者满意一笑。
“连日吃鱼,正也有些腻味了,你这鸟儿来得倒是正好,能让我老人家换换口味,也算是功德一件。”
说话间,长篙往腋下一夹,一手自腰间取下一根稻草,麻利的将禽鸟双爪绑了,转头丢在了船篷内。
抬头再看江面绵密雨帘,又摇了摇头:“这鬼老天,惯会坏人兴致,这么大的雨,叫我老人家还如何钓鱼?”
话毕,双手握持长篙。
啪!啪!
篙身一摆,于船身左右水面轻点,脚下乌篷小舟,却似离弦之箭,极速往岸边驶去。
……
“敢问可是‘孤游子’公孙客,公孙前辈当面?”
竹篙正点在岸边,舟身停靠之际。
清朗之声入耳。
老者抬头看去,正见岸上,一青年道人立于雨中,拱手正拜。
他上下打量道人一眼,眼珠微转,问道:“你这小道,什么来历?如何知道我老人家身份?”
道人恭敬再拜:“云琅道院弟子王恒,奉方院首之命,特来此地拜见公孙前辈。”
……
“方静虚这老儿,从来无事不登三宝殿,唤你来此寻我,莫不是又遇上什么麻烦事了?”
云水村,村中学舍所在。
公孙客将手头手中鱼获禽鸟随手都在了地上。
一面解下斗笠蓑衣,抖了抖衣服上的雨水,一面问道。
行动还算利索,动作间却丝毫看不出半点修行痕迹。
若是不知其人与云琅道院院首都是朋友,只怕都叫人误以为只是个寻常乡野老渔夫。
好在王恒早就从方静虚那里,了解了对方相关信息。
知道这位性格如此,喜欢以凡人身份,藏身乡野,不爱显露修行者本事,也不见怪。
他摇了摇头道:“院首日来都在道院修行,也少外出,哪里会有什么麻烦事。”
“此番指点晚辈来此,是因晚辈自身修行之故。”
“修行?”
公孙客诧异看来,似乎很有一些意外。
王恒对此,也不觉有什么不对。
根据方静虚的说法,他以往除非遇到什么不好解决的麻烦,须得请公孙客帮忙,平常几乎不会为了其他事情来找他这位朋友。
如同指点王恒来此寻求修行法门这种事情,更是从未发生过。
对方感到意外,自然再是正常不过。
“这老儿对他那几个徒弟都没这么费心过,莫不是老来春心萌动,还找道侣生了你这么個娃娃?”
“怎么从来也未听他说起?”
公孙客负手踱步,在王恒身前左右走着,很是打量了他一番。
“这模样瞧着也不太像啊,何况你叫王恒,这也没跟着方老儿姓。”
他说着,捏了捏颌下长须。
自语道:“难不成是早年间惹的风流账,被哪个姓王的老女人算计了?”
王恒听到这话,心下有些无奈。
他是从方静虚处听过公孙客脾气有些古怪,但根据方静虚的说法,对方还是有一些前辈风骨的。
却没想到,会是这种性格。
当然。
这也未必就是坏事。
至少并未在他面前摆前辈架子,看着倒是蛮好相处。
“前辈误会了,我与院首并无亲近关系,仅仅只是道院弟子出身罢了。只因所学法门有些特殊,院首见我修行不易,天赋又还尚可,不想晚辈在修行之上走了弯路,方才指点晚辈到此来寻前辈指教。”
王恒开门见山道:“闻院首提及,前辈所修法门,乃是阴阳之道相关,还曾钻研过几分剑道玄虚。而晚辈神魂已就,却因无合谊之法修持,耽误不少。”
“如今蒙院首提点,知晓前辈手中有相应法门,是以却有心从前辈处学来神魂炼法,还望前辈能够成全。”
“不拘有何条件,晚辈都愿尝试。”
公孙客这才仔细看他。
随后罢了罢手道:“你虽然是方老儿叫来的,但这事儿我也办不了,我老人家不收徒弟很多年了,也没功夫教人修行。”
“你回去罢,让方老儿另外给你指条道。”
王恒对此却没半分意外,而是道:“晚辈自知搅扰,也不敢强求。”
“不过来时,院首还曾让我给前辈带一句话,只言前辈许我一个考验机会,便可舍出一葫芦春秋酿来,供前辈尝尝滋味。”
“晚辈虽不知这春秋酿为何物,但想也是前辈所需,此中消息,却要禀明。”
“若是前辈无意,晚辈自然不会再做叨扰。”
王恒虽然从方静虚口中,知道公孙客脾气古怪。
但神魂道书,并非一定得从对方手中获取,实在不行,他大不了再行他法。
因此却没有半分恳求讨好对方的想法。
摆明车马,若是对方依旧不愿,那也罢了。
这也是他来到云水村后,并未多做布置安排。
见得公孙客后,更开门见山,直言来意的原因。
至于所谓‘春秋酿’,的确是方静虚提供的帮助。
对此他也没有抗拒的意思。
欠这位院首一些人情,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并非坏事。
“春秋酿?”
“这东西,方老儿竟也舍得拿出来?”
公孙客听到这三个字,竟也不在意王恒公事公办态度。
咽了口口水后。
忍不住捋着胡须,一面踱步,一面道:“我考虑考虑,考虑考虑。”
正这时,一道恼怒的老者声音却自学舍院外传来。
“考虑甚么?!”
“公孙晟,你这小子,又拿我的名头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