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雾？”

黎青看着那不断蔓延进来的红雾，双眼死死地盯着乔暮。

那个人竟然在红雾之中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即便黎青对自己的实力有足够的自信，他也不敢贸然闯入红雾之中，他知道，尽管红雾里蕴含着强大的力量，无尽的宝藏，数不清的知识，可也同样满是污染与危机。

凡人在红雾里不过只能待几秒钟就会遭到无法逆转的侵蚀。

普通的异客可以支撑几分钟，但也会留下无法磨灭的创伤。

而黎青，他自诩只能在其中行走一刻钟，更多的就无法保证了。

据说当异客达到一定的实力就可以无视红雾里绝大部分的污染，在其中自由行动，黎青此前从未见过这样的存在。

现在，他见识到了。

只不过，乔暮现在的状态好像也称不上正常。

他手里拿着的那唢呐正在不断蠕动，像是一条不安分的蛇，在他身边，那些腐朽，溃烂，支离破碎的尸骸正演奏着手中的乐器，如同一场盛大狂欢的队列。

“接着奏乐，接着舞！”

乔暮兴奋地挥舞着双手，他一眼就看到了这偌大的宴会厅里满地的尸骸，看到了站在厅堂中央的黎青，看到了正在卖力表演，舍弃生命的演员，看到了在地上不断爬行的夏弈，以及，在半空中悬浮着，已经看不出人形的唐晓梦。

“嗯？任务目标是救出唐晓梦，只要活着，就算是一坨肉块应该也没关系？”

他寻思着。

但无论如何，乔暮现在得行动。

【她很快就要吸收掉全部的污染，那娇小的身躯过不了多久就会成为臃肿的胖子，这间酒店也不一定能容纳得下她，太胖啦！】

那些比血更加鲜红的文字从唐晓梦的身体里钻了出来。

乔暮朝着唐晓梦迈开脚步，跑了过去。

红雾的速度比他慢一步，所到之处，那些尸体都纷纷站了起来，从内部开始开花结果，血肉之花一朵朵绽放。

黎青看出了乔暮的目的，他也朝着乔暮走去，事到如今，不管乔暮是什么样的身份，他都得阻止乔暮，完成这个仪式，否则自己将会受到严重的反噬，横竖都是死路一条。

这名军阀举起拳头，想要将乔暮击倒。

可这一拳还没挥出，他就感觉自己失去了力气。

不。

并非单纯地失去了力量，而是手臂有了自己的意志，不想要听从黎青的使唤。

瞬间，黎青身上长出了无数的细密的白色绒毛，如同霉菌一般覆盖了他，紧接着，这名军阀的腹中，生命滋长。

肝脏长出了双腿，心脏振翅翱翔，肠子如同长蛇般破体而出，两片肺叶也攀延出细细密密的节肢足，大脑颤抖着，开始自言自语。

哪怕是强大的异客，在这红雾之中也骤然异变，化为了蠕动的怪物。

红雾环绕着唐晓梦，却并未继续蔓延深入。

下一刻，乔暮感觉到了一阵风。

就像带来暖意的和煦的春风。

春风化雨。

霎时间，那翻涌的红雾迅速褪去，就像被某处的庞然巨物暴风吸入了一般。

所有的尸骸都伴随着红雾而消散，连同着已经不成人形的黎青。

雾散了。

乔暮听到了一阵锣鼓的声音。

似乎是街上其他的地方发出的，那是宣告红雾结束的声音。

这诡异的现象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找不到任何的规律。

无法观测，无法预知，无法控制。

就像神明在这個世界留下的一个谜题。

乔暮身体的躁动微微平复了一些。

他于是将关注点集中到了唐晓梦身上。

毕竟，这是他的任务目标。

此刻的唐晓梦，已经完全不能称之为人类了。

那臃肿的肉块漂浮在半空中，睁开了无数的眼睛，触须朝着四面八方挥动，像是捕捉浮游生物的水母。

异化。

正如周鸣珂之前提到过的。

当人类承受了超越极限的污染侵蚀时，就会堕落成为怪物，这个过程便是异化。

此刻，在普通人的视角里，唐晓梦可能还只是那个普通的女子，可在拥有了深度的神选者或者超凡者眼中，她却已经沦为了那般丑陋的怪物。

乔暮不知道唐晓梦现在的深度是多少，但他清楚，这少女多半已经没救了。

【她已经没救啦，堕入深渊之后，她再也没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除非有人拉她一把，但是谁会这么傻？】

视野之中，绯红的文字排列组合。

是的。

唐晓梦现在已经在深渊之中，想要上浮，只有拉扯其他的人。

可这里除了乔暮，也没其他的人了。

“嗯？”

乔暮这时候才发现，夏弈还活着。

舞台上的剧目已经到了尾声，最后活下的那一个人正在独白，但身体的残缺似乎已经不再支持他的朗诵，声音断断续续，听不真切。

夏弈拖拽出长长的血痕，爬到了唐晓梦的旁边。

“你还活着。”

乔暮来到他的身边蹲下。

【他已经命不久矣，没救了，等死吧，不用找医生了，趁着还有意识可以留下遗书，记得继承人写我的名字！】

那些文字顺着夏弈的血液流出来，满地都是。

“听着。”

夏弈抓住了乔暮，他的声音哪怕在这寂静的宴会厅里也微不可查。

“晓梦成为了一个仪式的...核心部分......这个仪式能够让......让污染都集中到......核心上......提取出其中的力量......”

他用最后的力气告诉乔暮这其中的奥妙。

“你想做什么？”

乔暮刚才在红雾之中已经见过这个男人这些年的经历。

他行走在黑暗中，背负骂名，忍受误解，只为了在关键的时刻，给那军阀送上关键的一刀。

从此之后，没有人会知道夏弈真正做过什么。

人们只会记得这是个军阀的御用文人，歌功颂德，颠倒黑白，并且在新年的宴会上和那些虫豸一般的统治者们被红雾侵蚀，死无全尸。

这一切值得吗？

夏弈看向乔暮，他微微点头。

“我要用自己......替换掉晓梦......然后......我想请你把她带走......带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这个男人轻声说道，那一刻，他并不像一个行将就木的垂死者，而像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用我的生命，来换取她的存活，这代价，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