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材棚里,顾予笙百无聊赖地靠坐在椅子上,看对面人埋头打磨着人形模具,原本臃肿的廓形,在他的精雕细琢下,逐成线条明晰的体态。
她心想,这家伙手工技术不错,难不成以前学雕塑的?
网上关于关野的信息很少。
倒也不少。
而是基本浮于表面,对他的过往,似乎都是一笔带过。
只知道,他出生于南方小镇。
毫无背景的普通小孩,一路跌跌撞撞,凭着出色的演技在娱乐圈闯出另一翻天地。
才二十六岁。
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沉思间,对面人清淡的嗓音落过来,“顾小姐作为导演,这么直勾勾盯着一个男演员看,可不是好习惯。”
“......”
她不咸不淡扯了下唇,“关影帝多虑了,我对二十多岁的小屁孩没兴趣。”
小屁孩。
关野嗤笑:“如此说来,顾小姐是喜欢老男人。”
笑什么笑。
老男人不香么。
顾予笙转过脸去,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放下打磨工具,转动着手里的模型检查一遍,见她不说话,关野又漫不经心地问:“今天跟资方一起出现是几个意思,顾导本行做不下去,改做社畜了?”
果然,话不投机半句多。
顾予笙学着对方刚才的样子,嗤了一声,“但凡靠汗水和努力讨生活的,谁还不是个社畜,关影帝不算么,你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他领教过她怼人的本事。
那神态那语气,入木三分。
真的,不当演员可惜了。
人在片场,关野难得起了兴致,但也着实没工夫跟一小丫头片子辩论自己是不是社畜。
他收起桌上的木屑起身,迈腿走向后面堆放器材的犄角旮旯,将雕好的模具重新放回到原位,打量两眼,兜里的手机响。
助理来催,下午还有最后一个镜头,要开始了。
时间已不早,Winky在微信里问她在哪。
顾予笙回复过去,说马上就到。
外面天色昏暗,衬衫毛衣搭配双面呢大衣,照样抵挡不了京城严冬的霜寒,迎着风,她脑袋往围巾里缩,遮住鼻子和嘴巴,只留一双被冻得通红的清眸。
关野步伐闲慢地走在后面。
女孩身形单薄,包裹双腿的长筒靴,似乎也不怎么保暖。
他看着有趣。
不懂为什么明明怕冷怕得要死,却不舍得多穿一件。
京城十二月,日间最低温度几近零下。
她倒是真能扛得住。
心里这般想,剩余的路程,关野竟有些看不下去,看不下去的并非几步开外的那道背影,而是自己身上的这件羽绒服。
不知何时,一个男演员跟在一个女导演身后,连穿着羽绒服也成了一种罪过。
他抬手到领口处,正要滑下拉链,前方顾予笙接起一通电话,听不清里面说了些什么,只见她脚步顿了顿,接着便突然开始加快。
Winky立在寒风里,捧着手机颤巍巍告诉顾予笙,周董来片场了。
起初以为自己听错,她又确认了一遍。
心脏咚咚直跳。
是甜蜜,亦是紧张。
因为她担心自己会控制不住地撞入他怀里。
不是说明天返程么,周老板一声不吭地回来,是想给她惊喜?
然而最终还是冷静下来。
深吸口气,千万不能在大庭广众下露出破绽。
五分钟后,顾予笙和关野一前一后出现在摄影棚搭建的位置。
冷霜薄雾中,周宗砚一身岩黑商务大衣立在人群里,周围簇拥了不少人,导演,制片方,甚至是顺路过来探班的其他圈内人士。
最大的金主空降片场,整个制作团队感到受宠若惊。
顾予笙没再往前走,来到Winky身边,小声问:“周董什么时候到的?”
后者呆呆摇头:“不清楚,反正我接完电话回来,就看到徐特助了。”
她诧异:“所以你那通电话打了足足半小时?”
额。
Winky不好意思道:“跟男友正处于热恋期,他太黏了。”
热恋期。
顾予笙隐隐有些羡慕。
不远处的交谈并未持续多久,徐界朝这边看了看,低声在周宗砚跟前说了句什么,顾予笙没来得及收回视线,就与男人无声落来的目光静静相撞。
他眸色幽沉如墨,即使隔着寒冷的空气,也能感知到他眼神的温热。
但这短暂的交汇,只停留两秒。
顾予笙垂下眼,拿出手机,背过身去给他发微信。
【好冷,你的车停在哪?】
按下发送键,再抬起头望去,在一群人面带恭敬的目送下,周老板已只身朝着片场外围走去。
徐界留下,来到两人面前。
Winky主动开口:“徐特助有什么吩咐?”
后者颔首,示意说:“周董体恤你们外勤不易,已经让我通知Lucas,提前给你们放周末,早点回家吧,不用返回公司打卡了。”
现在不到四点。
六点下班,算是提前两小时。
“谢谢周董,老板真帅。”Winky兴奋地跺着小碎步,双脚都快要冻麻了,转头问顾予笙:“小顾怎么走,坐地铁吗。”
刚刚从公司过来,两人用工费打的网约车。
顾予笙甜甜一笑:“表哥送我回去。”
徐界:......
在片场外,分道扬镳,瞅着对方走远,顾予笙装不下去了,连忙拉开后座车门,矮身坐进去。
浑身被暖意包裹,她深深舒了口气。
周宗砚结束完电话,侧头看她两秒,长臂伸向她腰间,将人团着抱过来,坐到他腿上。
顾予笙眨了下眼,余光瞥向前排。
徐界和司机目不斜视,中间那道挡板也徐徐升起。
她脸红了。
周宗砚掌心裹住她冰凉的小手,蹙眉问:“在室外待了多久。”
“不久,二十分钟左右。”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有多冷,身体如同冰块。
暖气和座椅的自加热都开着,长筒靴冰冰凉凉的皮革,似有若无地擦过男人深色西裤。
下秒,软皮靴筒在周宗砚的手里剥落,拉链滑下,露出里面一层薄薄的打底袜。
顾予笙回过神时,她一双冻得毫无知觉的足尖,已经抵在了他宽厚温暖的掌心,周宗砚用另一只手拿过他那件男士大衣,继而将她的腿包得更严实。
体温逐渐回暖。
她安安静静地窝在他怀里,贴近的胸膛结实有力,处处透着安全感,恍觉比家里那张大床还要舒适。